鐵軌與鋼帶著車廂輕微地搖晃著。
距江雪明離開車站,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他不知道這趟車已經開了多遠,也不知道目的地有什麼東西等待著他。
不過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在囑上留下最后幾句話。
翻到扉頁的乘客指南目錄——
——突如其來的源引走了他的目。
他看向窗外,列車剛從狹窄的隧道中沖出,四周的地貌變得空曠幽遠,目力所及之,都是赤紅的巖漿湖,還有湖泊之外極遠的險山怪石。
八座巨大的鋼架橋梁支撐著數十條鐵道,各個鐵道之間的信號燈與轉線道岔上立著紅綠兩的信號燈。
江雪明依稀能看見,不遠的鐵軌上,每隔幾分鐘就會有其他列車通過。
他還看見,在更黑暗的地方,亮起紅警報燈牌的位置,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按倷不住心的好奇,他將半個探出車窗外,想看清那黑暗的巖窟中,那條正在發出報警源的鐵道。
巖漿湖的橙照耀下,那一鐵路的道基已經毀壞,腐敗朽壞的鋼條落進湖泊中立馬融鐵水。
赤紅的燈牌下搭起了安全警告和施工維修的標示。
再往里仔細窺探,他依稀能辨認出巖窟道路中的黑影。
那些影子不像是人類,更不是什麼施工械。
紛駁雜的影中,巖窟里似乎藏著許多怪。
它們撲打翅膀時的嗡鳴聲,傳出去很遠很遠,盡管已經相隔數百米。雪明依然能聽見那種令人抓狂的噪音,讓人心神不寧。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一只手猛的拍在江雪明肩頭,把他從窗外拉回了車廂。
“兄弟!看什麼呢!”
雪明先生嚇得不輕,倒不是被巖窟的未知生嚇住了。而是剛才他半個子都在窗戶外邊......
肩膀上突然來了一掌,差點把雪明的魂兒都給拍出來。
他被一巨力野蠻地扯回座位上,接著就看見——這不請自來的乘客,也一個勁地外瞅瞅,努著子湊到窗外,還聽見那家伙聒噪的嗓門。
“啥玩意啊?這麼好看?兄弟,剛才你在看什麼?哪個方向?”
眼看這位旅客都快爬到車頂了,還在一個勁地抱怨著。
“哪兒呢?哎兄弟!你怎麼不說話?”
江雪明終于回過神來,解釋著:“哦!我看見有個巖窟亮著紅警報燈,在檢修維護。可是那個窟窿眼里,好像有怪...”
“嗨!我還以為是什麼稀奇玩意兒。”車窗外的旅客手矯健,一眨眼的功夫就鉆了回來,站在走道上拍去上的泥塵和煤灰。
雪明先生才看清這位旅客的樣貌。
那是個形高大的年輕人,接近一米九的高,肩膀寬厚指節大。
和雪明一樣,那人穿著客服部配發的標準長。
從長領口能看見的襯衫和結實的,大小的鼓脹起來,把牛仔撐得滿滿當當,大皮靴上的金拉鏈非常扎眼。
那人摘下牛仔帽,在巖漿湖和車廂冷燈的照耀下,五顯得十分年輕。
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沒有胡子,濃眉大眼。
他的鼻梁高,厚而有。眼黑占了眼睛的二分之一,神采奕奕。棕的發蓋住了耳朵和眉心,用手去腦后,變得清爽利落起來。
這位乘客回到車廂之后,就把一個大背包扔在雪明的位置旁邊,大大咧咧的坐在對面。
本來給客人們安排的座位空間還算寬裕。可是這個巨大的背包幾乎把出路都堵死了,本就沒打算挪開的意思——像是這個冒失莽撞的年輕人,給了江雪明一個下馬威。
“能把你的東西收一收嗎?”江雪明皺著眉,剛才在車窗外邊被這家伙推了一把,現在座位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哦!不好意思。”年輕人立刻起,將背包扔去隔壁座位。
江雪明心暗想——這家伙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
等年輕人回到雪明先生的對桌座位,從上口袋里拿出了乘車信息卡和車票,與雪明正兒八經地說,“哎,兄弟,BOSS安排我跟著你,要我和你去同一個地方。”
江雪明沉默著,神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冒冒失失的小子。
年輕人佝著子,雙手撐著下,往江雪明那頭湊——接著說:“我姓步,步流星。你我阿星就好了,我要怎麼稱呼你啊?”
“江雪明。”
“誒嘿?好呀!好名字呀!”阿星拍手笑道:“吳鉤霜雪明,颯沓如流星。我看你長得就很靠譜,咱倆到了目的地,BOSS安排的任務那不是手到擒來嘎嘎殺。”
“阿星你好。”
“嘿嘿!阿明你也好!”
就這樣,沒頭腦和不高興算是打了個招呼。
步流星坐下之后,就再也沒閑下來。
這個年輕人充分向雪明先生詮釋了什麼頂級話癆。
“我是HK本地人,獅子座的!阿明你什麼星座啊?
我看你不喜歡說話,肯定是巨蟹座,巨蟹座的人都悶。
車站里有好多好多好看的小姐姐,我要了幾個電話號碼,你要不要啊?咱們第一次見面,我也沒什麼禮帶給你。
這個車站的乘客,個個都有故事,阿明你為什麼會來這里呀?能說說你的故事嘛?讓我高興高興?
不想說就算了嘛...兇的盯著我干嘛呀...”
雪明先生的怒氣值眼可見的上升了,他暗地里琢磨著,會不會是初次會面時,自己惹那頭貓咪生氣了。
不然BOSS怎麼會安排這麼個家伙和自己搭伴,簡直是神上的頂級折磨。
他捂著額頭,為了工作,勉為其難的應付了一句:“沒有,我不生氣。”
“不生氣就好。”步流星一下子神起來,說起剛才的事故鐵軌:“哎,阿明,我和你一樣,都是第一次來這個車站乘車。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們得互相幫助,互相提醒。”
江雪明:“嗯,你說得對。”
阿星接著解釋:“剛才那條巖窟里的事故路段,你看見的影子不是怪,那就是九界車站的檢修員在工作。”
“檢修員?”
“沒錯,我也是第一次看見那些東西。”阿星翻開乘車日志,又搶走雪明先生手里的日志,翻到同一頁,“你看,乘車日志目錄里寫著呢!目前車站的鐵道維修單位——紗羊III型。”
紗羊原本是地下世界的奇異生,在四十七號區塊到八十八號區塊都有它們的影。
;它們的外形像是差翅亞目昆蟲蜻蜓,故而得名紗羊。
蟲紗羊的長在一百六十公分到兩百公分左右,雌蟲的型要比雄蟲大。
一百四十年前,紗羊的種群中出現了能與人類通的個,并且學會了人類的語言。科研站推斷,應該是紗羊本長期與星界著民接,獲得了神的星界知識而產生了異變。
不久之后,這些蟲子就了車站的新員工。
它們能帶著自重數倍的工程料飛躍懸橋,備空中倒車的能力,在現代社會,直升機的飛行機未必能趕上這些天賦異稟的巨型昆蟲。
經過三代的演化,科研站為紗羊量打造了配套的工程護和通訊裝備。
還有不未知區域中存在未開化的紗羊個,它們也是檢測癲狂指數和靈災的重要標準。
阿星眉飛舞振振有詞:“怎麼樣?神奇吧?我在書頁上見到這玩意的時候,就琢磨著,地底世界肯定有富氧地塊,不然這些蟲子怎麼會長得這麼大!而且肯定還有一個食充足的生圈......”
“阿星。”江雪明快速翻看手冊,頭也沒抬:“說說你的故事吧。我想了解了解你,你為了什麼才來到這座車站的?”
步流星愣了那麼一會:“你想了解我?”
“是的。”雪明先生抬起頭,正襟危坐:“我們要去同一個地方,做同一件事。在這個危險的地下世界,我倆得相依為命。”
“相依為命...”阿星終于正經起來,收起心思,認認真真的說著一點都不正經的話,“我是來找樂子的。”
江雪明像是沒聽懂。
步流星又重復一遍。
“我是來找樂子的,就覺得生活太無聊了,得找點刺激。
我老媽在南區和東區有兩塊地,隔海能看見維多利亞港。從小到大我的生活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我什麼極限運都玩過了,父母要我回英國深造好好過日子,可是我不想讀書。”
江雪明又問:“你的車票是怎麼來的?”
步流星答道:“是我來的,我想去監獄驗驗。我記得自己明明的是車票,結果警說是鈔票,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你想去坐牢?”這超出了江雪明的理解范疇,屬于知識盲區:“為什麼?”
步流星低下頭,神變得沮喪:“我想知道牢房里是什麼樣子。有個朋友和我說......現在租金那麼貴,住再偏也要三千多,魚蛋飯三十塊起,加上生鮮水果隨隨便便一個月花出去五六千塊。剛畢業的大學生怎麼在這里活下去?年輕人的出路就是坐監,吃住免費,能按時上床睡覺,還不用地鐵。”
“聽你話里的意思,你是來車站驗生活的?”江雪明抿著,覺得眼前的家伙很不靠譜。
“我靠得住的。”步流星急了,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我很厲害的。你看我手!”
話音未落,這冒失的年輕人又要往窗外鉆。
阿星踩在窗緣,整個都懸在外面,像個置氣的孩子,嘟著要證明自己。
“江雪明!你看到了嗎?我不怕的!”
窗外的狂風將阿星的服吹得獵獵作響,深淵之下是金紅的巖漿湖。
列車飛快駛從懸橋上駛過,一頭撞進了隧道道口。
在那個瞬間,江雪明眼疾手快將這個冒失鬼從窗戶外邊拉了回來。
只差那麼一點,步流星就要變隧道口巖壁上的泥。
車廂在進隧道之后,車車外溫度和氣的強烈變化讓整個車都開始搖晃。
步流星驚魂未定,被扯進車廂時只覺得脖子生疼,像是讓一頭獅子咬住了嚨拖行著,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摔在走道上了。
再去看雪明先生——
——他依然是那副冷漠的表,右手的指甲外翻,帶著撕扯時留下的淤傷,拿著指甲鉗一點點修理干凈。
步流星了,干凈腦袋上的冷汗,傻傻的愣了半天才爬起來。
“喔!!!好刺激啊!”他回到位置上又變回了那副龍虎猛的樣子,“雪明先生!我看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這個人很靠譜!”
江雪明像是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淡淡地說:“我和你說說我為什麼來這座車站吧,畢竟我們要合作,我希你能認真對待這趟旅程。”
步流星:“好!我一定認真聽。”
接著,雪明先生將自己的經歷,還有妹妹的病,都如實告知了這個小子。
一開始,他只是盼著,這不正經的小子能稍微正經一點。進工作狀態。
再后來,他說到自己開始寫囑。去看步流星的神態,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了。
這個大男孩鼻子通紅,一對眼睛水汪汪的,就這麼哭了出來。
“不是...”江雪明要的不是這個結果:“你別這樣。”
“對不起,我就是這麼多愁善。”步流星一邊從背包里拿出紙巾鼻子,一邊答道:“打小我就哭。沒辦法太好哭了。”
等到雪明先生說完,步流星已經泣不聲。
這小子趴在桌上,腦袋埋在手臂里,從服袖口傳出來嗚嚶嚶的聲兒。
雪明先生把事的原委都說明白了,又囑咐著:“所以說,你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步流星咬牙切齒地抬起頭,又是擤鼻子,又是握拳打氣:“我一定會把妹妹從病魔手中救出來!你放心!”
“那個...”雪明先生覺得哪里不對,但是說不出來,“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啊!我覺我在燃燒,心里沉寂了很久的要從口涌現出來!”步流星抓住了雪明先生的手:“毫無疑問,江雪明先生,就在剛才,在那個隧道口,你救了我一命。”
阿星炙熱的眼神讓人難以直視,信誓旦旦地說。
“你和我說的每一句話,我牢牢記在心里了,我倆的人生本就像是兩條平行的鐵軌,終于在這趟列車上匯。讓我明白——這是我的使命。”
江雪明輕聲細語:“你看點畫片對大家都好。”
步流星不依不饒:“我會一直陪在你邊,和你同生死共患難。在報答這份恩之前,我不會離開你的。”
江雪明:“行...吧。”
步流星干凈眼淚,學著雪明先生那樣正襟危坐著,“像是阿明你想要了解我那樣,我也想進一步了解你。”
“哦...”雪明先生只覺得神到了極大的沖擊,和這小子相,比他見過的任何怪異場景都要恐怖,“你問吧。”
步流星有樣學樣的掏出日志本,拿出鋼筆,準備做記錄。
過了很久——
似乎是不知道該問什麼。
好像該問的都問完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于是他開口問。
“你到底是什麼星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