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五月，梅雨開始肆無忌憚的展示自己的威力，、泥濘、瘙、酸臭、冷熱不均、疲憊與疾病或多或的侵襲了所有軍營與行軍隊列。

到了這個時候，什麼名師大將，全都敗下陣來。

黜龍軍前頭那幾個營里最喜歡跳的，再不能逞能，單通海、伍驚風、劉黑榥、夏侯寧遠、伍常在幾營全都蔫掉，范、曹晨等河北騎兵營也都不敢再四竄，反倒是李子達、左才相幾營，因為從上到下本地人頗多的緣故，算是悉并善于應對氣候，反而維持著活躍。

這個形，大大刺激到了李定李龍頭，在張行重新南下抵達戰線之前，他幾次三番進渙水下游區域，有時候是徐世英隨行，有時候是雄伯南隨行，以圖近距離觀察前線黜龍軍與軍的狀態，而得到的結果也讓他更加心難耐……原因不言自明，相對于占據了半個主場優勢的黜龍軍，倉促啟程的軍對梅雨的應對能力更差，遭遇的困難也更大，部隊的削弱也更明顯。

更不要說，隨著雨水漸漸累加起來，淮北各的淮水支流都在漲水，這使得自東向西運的軍天然會前后節，而南北往來的黜龍軍更容易抓住戰機。

一句話，即便是早有預料，但是黜龍幫還是低估了天威，而且高估了軍的后勤保障能力。

時代不一樣了，大魏沒了，倉儲都只剩碎渣的陳糧了，考驗所有人的東西也都變了。

五月初四日晚，聞得張行日夜兼程折回芒碭山，李定也即刻從前線折回，向張行當面說明了況，并提出了正式的軍事建議：

“現在的況是，首先，咱們二十五個營的部隊主力已經全部來到左近，剛剛離開芒碭山，正往渙水中游稽山周遭進發。

“其次，軍各部因為遭遇梅雨，行軍松散拖沓，其主力部隊前鋒已經離開渙口鎮三日，后尾還有部隊尚未離開渙口。他們的前衛吐萬長論已經到達了更西面的淝水口，而后衛魚皆羅遭遇后勤困難，卻還在徐州西南艱難跋涉。

“再次，軍主力為了躲雨和取得補給，明顯是準備先沿著渙水到譙郡，再做轉向，相當于我們面前拐了一下，將腰部對著我們暴了出來。

“這樣的話，等軍主力中段抵達譙郡最南端準備離開渙水轉向時，我們的部隊應該已經在稽山一帶到位，到時候即刻發兵南下，就在渙水截斷軍，然后配合前線十五個營，兩面包夾，便可將軍主力渙水東岸一部一舉吞下，然后反過來從容降魚皆羅……

“這個方案的好是，打的快，打的猝不及防，只要迅速解決戰斗，軍剩下的部分和東都是來不及做反應的，來得及以后怕是也不敢做反應的。”

張行目落在了對方下斷斷續續滴落的雨水，一聲不吭聽對方說完……其實，他還沒有聽完就已經意識到，這個計劃，比之他在河北收到的概念計劃更加清楚明確，而且李定的態度也說明對方是經過認真考慮后才做出的計劃，最起碼李四本人認為這個計劃是有充足可行的。

當然，如果李定認為這個軍事計劃有充足可行，那張行自然也會認可它的可行。

此時，已經是二更天的夜里了，外面雨水淅淅瀝瀝，甚至能聽到從懸崖上流下的水流聲，尚有些混的芒碭山聚義堂上燈火通明，此時只有張行、范六廚、秦寶等寥寥幾人來聽李定言語，其余巡騎、文書、參軍等隨行或留守人員皆在忙碌，至于張世昭，因為年紀大了太累，一到此地便去下面的仙人休息去了，本沒有喊他。

在幾人的注視下，張行只花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便給出了答復：“發巡騎信使出去，能在明晚之前趕回來的所有頭領都要回到此，咱們一起舉手決斷是否開戰。”

一言既出，聚義堂轟然作一團，李定則定定著自己這個好友，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心？

激對方的快速反應與迅速決斷？

還是鄙夷對方對開戰的猶豫不決，將主權推給所有前線頭領？

而很快，聰明如李定便醒悟過來——張行個人還是抵作戰（不曉得是出于政治還是什麼別的考量），但卻從軍事上認可這個作戰計劃，所以才會如此。

一念至此，李定決定盡最后努力來嘗試改變對方的態度：“張三，不要擔心戰損，現在來看，局勢比預想的要好，而按照這個方案來，便是有戰損，我們也能在戰后通過俘虜和擴張，迅速把損失補回來，甚至得到更多。”

“我信你。”張行點點頭，雙目有些充。“但是我怕的不止是損失太重，也怕這個。”

“也怕這個是什麼意思？”李定一時不解。“這個是哪個？”

“就是怕自己人死太多，也怕人死后補進來許多軍。”張行平靜以對。“李四，你自己說，就這些軍，便是降了，也果真可靠嗎？無之募軍，安家在東都，一輩子最華的四年廢在了江都……幫里總共五六十個營，十來萬人，要是死了兩三萬再補進來兩三萬這種軍，值得嗎？”

李定愈發不解：“軍隊的事，缺了補上，然后嚴明軍紀、訓練得法，能用就行……便是憂心他們會軍心不穩，先打散了補進去，然后過幾年再慢慢換新兵，將他們打發出去便是，何至于為此患得患失到這種地步？”

“李四，咱們黜龍幫的軍隊不止是用來打仗的。”張行沉默了片刻，給出了最終答復。“來說就是，在這之前，因為打仗的緣故，幫就是軍，軍就是幫；而現在，黜龍幫已經有了基，又建了大行臺，正該將幫會從軍中擴散出來，重塑一個大的幫會；更不要說，軍一走，河北時機也到，打不打仗接下來大概都會擴張，到時候還要學以前的時候直接任用降人嗎？這些地方和行臺又從哪里來？自然是從軍中來。所以，這個節骨眼上，軍隊產生大規模損傷，影響的不止是一時的戰力，而是整個黜龍幫的發展。”

這次到李定沉默了。

半晌，他才嘆了口氣：“你總有自己的道理，但我還是覺得，這仗不打可惜，而且只要打贏了，局面跟著開了，你想做什麼都更容易……更不要說，真打起來，未必有那麼多傷亡。”

張行點點頭，不再做聲。

李定也不吭聲。

沒辦法，事就是這麼個事，軍事活有風險，誰也不敢做保證。而且事到如今，兩人再相互計較這些也已經無用，多年都沒有改變對方的思想也不可能在這麼一日夜促使對方改變。

所以，兩人也只好一起在這個的聚義堂中等候人來。

梅雨中，枯燥的等候過程無疑是煎熬的，但實際上，得到消息后紛紛冒雨折返的黜龍幫各路頭領、大頭領才是真正的遭罪。

張行沒有刻意瞞此次召集頭領們的原委，之前李定的反復偵查與表態以及眼前的局勢，前線眾人自然也都清楚。

故此，五月初五，芒碭山外的路口，雨中飛馳的劉黑榥一見到等在這里的單通海，便直接抱怨起來：“單龍頭！各都在行軍，雨下這樣，死的活的全都泡爛了，李龍頭是發什麼瘋，非得著首席這麼著急把人聚起來？我這般修為和馬，路上都栽了一匹馬！”

“不要抱怨。”單通海當場皺眉，等對方下馬過來后卻又覺得自己語氣不對，復又在雨中解釋。“無論如何，還沒開戰，首席跟李龍頭愿意開會商議，便是好事！”

劉黑榥只是胡點頭。

單大郎見狀，卻又不解：“黑龍（劉黑榥最近剛剛起來的外號，來源不明），你不是一直想打嗎？照理說該高興才對吧，如何這般不滿？”

“我是想打，卻信不過李定。”劉黑榥毫不顧忌已經到了芒碭山，張口就來。“這李定是什麼人，一個降人，也未見本事，憑什麼他說打就打？憑什麼他說怎麼打就怎麼打？我不服！”

單大郎恍然，卻又有些無語：“若是這樣，你想如何？”

“自然想單龍頭伱做第一線，徐大郎做第二線，我來做先鋒！”進芒碭山特殊地形下的山，劉黑榥聲音越來越大。“張首席自家做主帥，在芒碭山或者稽山坐鎮，便可以指揮若定了！”

“張首席也未必擅長指揮這麼多兵馬。”單通海再度皺眉更正。“平素都有馬分管領著參軍們為他謀劃的，現在馬分管不在，只能依仗李龍頭……之前咱們的軍陣都是李龍頭幫忙籌劃的，人家是有真本事的，而且臺那邊幾位頭領，也對李龍頭服氣。”

劉黑榥聽到這里，終于有些不安，趕不再說李定的事，同時語調也降了下來：“不管如何了，咱們總該要打的，這點應該是一樣的。”

單通海沒有吭聲，只是牽馬了仙人。

仙人是芒碭山部的自然山，原本在芒碭山并不顯眼，但是當二十多個營于梅雨季節匯集過來以后，卻為了儲存資的最好去，后來被雨磨病的人一多，又變了傷病員修整外加開小灶的地方。現在大軍已經啟程，此地自然了最后一個天然營房。

反倒是聚義堂在懸崖頂上，又又不方便，只是空氣好一些。

這個時候是中午，已經有不頭領抵達了，而劉黑榥自稱路上累的不行，卻在進仙人后第一時間四下竄串聯起來，一意鼓開戰。

且說，周遭四十個營，便至有四十多個頭領，其中二十五個營就在芒碭山附近，都是上午便抵達……這也是張行召開前線會議的條件所在，而以劉大頭領的活力，理論上自然可以在這些人中如魚得水，但實際上，這位黑龍一頭扎進去以后，卻發現諸位頭領來源五花八門，連他都有些吃力。

原本濟行臺或者將陵行臺的還行，都算一起河北并肩戰斗過的，說幾句話就扯上去了；但也有柴孝和帶來的一些濟北行臺頭領委實難以手，因為他們多是當年濟水下游的降人，這幾年本就是充當預備隊閑置的，資歷卻比劉黑榥還老，而且之前在河北還沒顯出來，如今在河南老家旁邊卻反而活躍團結了不；至于李定帶來的五個營的頭領，他更是不著頭腦，唯獨考慮到李定的下屬其實正是支持開戰的盟友，他反而不需要多做理會了。

實際上，在將力主要放在了濟行臺這邊十來位頭領上，并獲得了一定承諾后，劉黑榥擺著手指頭算了一算，驚訝發現，這些表態的主戰派加上李定的新舊下屬，其實已經占據了多數……好像只要提起前線決議，那開戰這件事原本就會通過一般……不由心下大定。

到了下午，一個更好的消息傳來，為了不耽誤時間，在已經到達了三十七名前線領兵大小頭領的況下，張首席和雄天王外加前線兩位龍頭稍作商議，決定不再等待，立即召開決議。

眾人聞訊，立即起，就往聚義堂那邊走，到了地方，四下一看，便也曉得是哪些人。

首先是張首席這邊幾個抓總的，包括雄天王也在，蒙基部的張世昭張分管也跟來了，那位秦寶也在，卻沒有舉手的權責，類似的還有虞常南跟白有賓，倒是就在譙郡做太守的諸葛德威居然沒來。

而下面領兵的，大概分為四撥：

徐世英為首，包括牛達、賈越、翟謙、芒金剛、徐開道、張善相、房彥釋、龐金剛、張公慎、馮端、王雄誕、賈閏士，合計十三營，多從河北過來；

柴孝和為首，包括徐師仁、樊豹、賈務、左才相、關許、張道先……濟水下游這個行臺，實力素來最弱，這次卻因為地理原因來了七個營，反而算是傾巢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