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一，微雨，白天的時候，司馬兄弟以討論進軍與黜龍幫相關事宜召集軍諸郎將以上匯集于原司馬正、來戰兒總管府舊邸，尚未坐定，史舍人封常忽然自外冒雨而來，自稱奉旨宣詔，然后宣布了司馬化達登丞相的旨意。

事發突然，絕大部分人幾乎不知所措，再加上之前的軍事政變氣氛尚在，居然無人反對。

此事既，剩下的事反而沒了多阻力……司馬丞相在幾位親信的擁護下端坐主位，接連下令，發虞常南隨從雄伯南、謝鳴鶴去招黜龍幫，發知世郎王厚為鷹揚郎將，戍衛“宮廷”。

然后又當眾宣布，聯絡吐萬長論與魚皆羅，三日后，也就是四月廿四日，全軍西進，折返東都。

眾人散開，自然議論紛紛，但大多數人居然有些釋然。

許多人都覺得，司馬化達要是不做這個丞相反而奇怪，之前拖著不走，固然是接二連三的降與使者來見，但何嘗不是司馬化達拿這個做要挾，不當丞相就不走呢？

真當誰不懂啊？

唯一的問題自然是司馬德克，原本是同列的左仆，現在落了半個子，而且失了控制皇帝的權責，未免有些制的意思。但司馬德克當時也在場，他雖然全程黑著臉，也無反對的意思，儼然是早有通的樣子。

待到下午，徐州城風平浪靜，司馬德克老老實實讓出了太后、皇帝、宮人與文武員們暫歇的徐州倉城，黜龍幫的那位宗師雄伯南更是帶著黜龍幫的外事總管謝鳴鶴與使者虞常南一起離開，眾人只覺得卸下了一塊壘，那自然萬事大吉，準備西行了。

就這樣，來到晚間，就在其余各營兵馬都開始收拾行裝的時候，回到本營的右侯衛將軍趙卻選擇置酒設宴于徐州城西門外大營。

宴至一半，這位綽號云金翅大鵬，估計是軍中宗師下第一高手的趙將軍，突然掩面嘆息，繼而開始淚流不止，以至于放聲哭泣，哭的一個真意切，一個哀意綿綿。

周圍人不，但下屬與親衛們面面相覷，卻無人開口，乃是被邀請來的客人麥季才挨得最近，無奈來問：“將軍為何哭泣？”

“思及先帝與陛下，不自罷了。”趙掩面作答。

聞得此言，座中倒是沒有冷場……實際上，除了趙的下屬之外，請來的幾位客人都是趙心挑選的，如麥季才，乃是麥鐵的子，他家里跟被打垮的來戰兒其實無二，都是對先帝激不盡的南人草莽武將；如錢英，是趙自家結義兄弟；如魏敦，是趙仿照自己履歷找到的被先帝提拔起來的布將軍。

而到場的下屬們也都是趙挑細選，要麼是隨從他一路廝混過來的老兄弟，要麼是親手提拔過的親信。

實際上，麥季才作為座中另外一個獨立領兵之人，立即做出了表態：“不管如何，先帝的恩義別人可以不顧，我們不能裝作沒有……我先父在世的時候，天天說，若不是大魏恩重如山，他還是一個江賊。后來楊氏造反，我父親已經去世，我們兄弟總擔心會被牽連，陛下卻依舊對我們任用如初……于公于私，我麥氏又怎麼可能忘記先帝的恩義呢？”

趙連連頷首，便去看錢英。

錢英沉默片刻，給出答復：“我不覺得先帝死的冤，但你也不要問我多余的話，咱們既約了生死，你做什麼我跟上去便是……就好像那白三娘，家中那般事業都還為張三棄了，我不過一個隊將，如何不？”

趙愈發振作，便去看魏敦。

魏敦想了一想，倒是放下酒杯給了另一個說法：“我也不覺得先帝死的冤枉，說是活該也無妨，當日在江都，上下洶洶，一下子聚集了幾萬人要殺他，難道是裝扮出來的？大殿之上，他自己都承認對不起天下百姓，也被趙行罵的無言以對，我雖他提拔，卻不覺得要償命，跟你趙將軍更沒有什麼生死盟約。”

趙心下一驚，臉上鼻涕未及去干凈便幾乎要去劍。

卻不料魏敦繼續擺手：“但是，先帝暴戾不代表大魏該亡，太皇太后素來有德，新帝才十八，沒有發過一張政令，今日司馬兄弟這般作為，又算什麼？他自家將趙王立起來的，又要輕易廢掉？廢掉倒也罷了，若是真按照傳聞中說的，他們兄弟一面要護著司馬氏代魏，一面又早跟黜龍幫勾結，這知世郎是來取趙王給那張行用來稱帝時禪讓的，那我們這些人領了十幾幾十年大魏俸祿的人又有什麼面目在天下立足？故此，今日之前，礙于大局，不是不能忍，但今日之后，卻萬萬不能忍了！”

“就是這個意思！”干了臉的趙大喜。“就是這個意思！魏兄將我心里想說的全說出來了！”

便是麥季才也隨之頷首。

而魏敦也繼續來做剖析：“其實，若沒有今日的事，我是斷不會過來的，因為無論做什麼都必敗無疑，但今日事后，就有說法了……因為司馬氏兄弟自家太著急了，將自己野心暴了出來。

“伱們想想，今日他做了丞相，原本跟他們聯盟的司馬虎賁雖然認了，但心里必然不能服。除此之外，牛督公雖然也選擇中立，可并不是他本人如何，而是侍與北衙如何，現在按照司馬老賊的主意，將陛下送出去，那敢問沒了皇帝，侍又算什麼呢？必然也不能安。至于其余各營，大約都是事不關己，只想趕走，現在都在收拾行裝便是明證！

“這就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幾人神一振。

趙更是主來問：“果然可以手？！”

“可以。”魏敦昂然來答。“但是，我們如果要手，有幾個要害……”

魏敦本沒想賣關子，但趙還是迫不及待。

“一則，千萬不要打著為先帝報仇的旗號，否則便是與整個軍為敵，司馬德克那邊也會死戰，但也不要用我們幾個人的名義，否則不能服眾，也不過司馬氏的名……”魏敦趕來言。

“那該如何？”麥季才也有些焦急。

“齊王殿下素來有威，而且是正經該做大位的，這次無端被殺大家都有不滿，偏偏又有流言說齊王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我們就打著他的旗號，直接攻倉城，只說司馬老賊要將陛下送給黜龍賊，我們是去解救陛下！這樣牛督公也不會抵抗，那什麼知世郎的兵馬極弱，也正好來殺個痛快！得手后，全軍上下也會震恐疑懼！”

“好！”便是錢英也忍不住拍案，這個法子，絕不是他跟趙這些年時便無賴的人能想到的。

但是趙卻一邊點頭一邊微微皺眉。

“非只如此，一旦奪回了陛下和太皇太后，便可說服了牛督公，然后就下旨，只殺司馬兄弟一人，還要繼續西歸東都，如此，只要再發兵攻打司馬兄弟，或殺了他們，或驅除他們，局勢就可以定了！”魏敦繼續來做計劃。“除此之外，想要手，依我來看，還有兩個要點……”

此時已經無人出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來聽。

“一是時機，咱們手不可太急也不可太緩，啟程后被大軍裹住，部隊運起來，便不好手了，但也不能立即手，需要有所準備，最好是明日晚間或者后日晚間；另一是兵力，兵力不能太多，多了沒用，還容易泄消息，也不能太，否則未必能！”魏敦繼續來言。

“魏將軍的主意正！”麥季才即刻表態。

“魏將軍的主意確實正，但有兩件事我覺得不妥。”趙沉默了一下，在其余幾人的目視下給出答復。“當先一個，我覺得不應該先打倉城，而是應該擒賊先擒王，直接發兵去打司馬兄弟！”

幾人各自一愣，魏敦更是來辯：“打了倉城，護住了陛下和太皇太后，咱們就有了大義，還有了牛督公！”

“牛督公肯定不會參與這種廝殺。”麥季才立即醒悟，擺手以對。“護住了陛下，牛督公也不會手殺司馬氏的家主，堂堂丞相。”

“那也有了大義。”魏敦繼續堅持。“再打司馬氏就簡單了。”

“還是不妥。”趙不以為然。“殺了司馬化達才是目的，他一死，陛下必然安穩。”

“不錯。”錢英也醒悟過來。“打殺了司馬化達才是本，而這般手，最大的倚仗便是一開始的攻其不備，自然要首選司馬化達。”

“確實，而且司馬化達修為不高，又喜歡喝酒，突然攻打過去，說不得直接擒殺了。”麥季才也完全站在了趙這邊。

幾人矚目之下，魏敦沉默了一陣子，勉力來言：“趙將軍，那我也實話實說好了，你說的自然有道理，可是我愿意與你做事，不是因為什麼先帝的恩義，而是為了如今大魏皇帝不被黜龍幫弄走，你們手的落是司馬化達，我手的落就是倉城的那個王厚……你若是強要如此，我怕是難從你做大事。”

;趙也沉默了一會，卻又來言：“若是這般，我并不強求，只請魏將軍不要泄。”

“這是自然。”魏敦立即端酒來應。

“那就請魏將軍留在此營中一日夜，對外只說是喝醉酒。”錢英忽然開口提醒，儼然是不信任對方。

魏敦心下一驚，便要拒絕。

趙當即擺手：“一日夜也太久了，到了明日白天不回去，魏將軍部屬不生疑也生疑了，尤其是魏將軍看守的是城門。”

幾人立即點頭，但魏敦非但沒有釋然，反而更加警惕起來。

果然，趙繼續來言：“我剛剛就說，還有一條我覺得不妥當，兵貴神速……咱們人，靠的就是一個突襲，若是拖延下去，萬一走風聲，基本上就沒了指……所以，第一個是要殺司馬化達，第二個就是要立即手！咱們現在回去，員可用兵馬，不用多，八百、一千足夠了，天亮之前就可以發！”

錢英率先頷首：“我這就回去，我能帶五十人！”

“你不帶人都行，要的是你的修為！”趙提醒道。“司馬氏看似強橫，但其實司馬正一走，司馬化達是個廢，我看住司馬進達，你直接進去殺了司馬化達，事就妥當了。”

錢英點點頭：“若是如此，我就留下帶你部銳！”

趙點頭，復又看向麥季才：“麥將軍，請你同時發兵大張旗鼓去攻打倉城……”

麥季才會意，立即應聲：“曉得，做你們的幌子，也是另一手。”

這個時候趙才看向魏敦：“魏將軍，你就待在這里，只遣人與營中說酒醉等天亮跟我們一起回去如何？正好我們要借機開門！”

魏敦面鐵青，四下來看，卻又側臉低頭相對：“若是你們拿定了主意，明早事后，了倒也罷了，若是事敗，我這個開了門的難道還能不作數？也罷，你原本要我作甚，我隨你賭一把吧！”

趙不由大喜：“若是這般，不用其他，還是只請魏將軍天亮后跟我們一起打開城門，然后點兵馬隨我同行便是！”

魏敦一愣，卻是醒悟，對方到底沒有讓自己提前離開的意思，偏偏又無可奈何。事到如今，他只恨自己不識分寸，非得在這種場合堅持自己方案，以至于召來對方生疑。

就這樣，趙扣押了一度搖但卻是發突襲的必需人員魏敦后，立即開始籌備，到了三更時分，三個核心再來帳中魏敦前流，便已經完了籌備，然后只在帳中假寐，準備天明之前便做發。

也就是這個時候，全副披掛的司馬進達闖了他大兄的臥房，一把將近乎赤的兄長從一名漂亮侍妾的環擁中揪了起來，驚得這位一月前還是曹徹妃嬪的子倉皇逃到了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