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進達一時訕訕，其余幾人也都面面相覷。

片刻后，牛方盛打破沉默，來問其他：“謝總管，你自東都來，不知東都如何？”

“東都尚好畢竟有那麼多存儲，陳糧也是糧嘛，還能釀酒，這年頭老百姓能吃飽就行，貴人有酒喝也行……曹林去后，上下也都需要一個司馬大將軍這般正派的人來維護東都安全……唯一的是你們殺了曹徹，引來一些人對司馬大將軍的疑慮，還有些人在猶豫要不要自立新君，與你們抗衡。”謝鳴鶴認真作答，復又來問。“你們在徐州停了十來日，司馬大將軍沒派人來說嗎？為什麼反而問我一個過路的外人？”

在場諸人多有語塞。

“果然，這個不需要我來離間吧？”謝鳴鶴嘆氣道。“據我所知東都那里，其實樂意接收軍，但不愿意接這麼多；樂意接收皇太后與新帝，卻不樂意接收弒君之人……譬如牛舍人你父親，便是持此論的，司馬大將軍本人也有些認可……所以東都才不能跟我們黜龍幫做準數，我才到此……”

“我就知道！”聽到這里，牛方盛當然黯然，司馬化達卻當先發作，乃是直接將酒杯擲在地上。“他眼里素來沒有我這個做父親的，乃至于當做仇讎！別人父子相對是因公廢私，他是因私廢公！”

司馬進達一個頭兩個大，本想起來勸，讓對方不要在謝鳴鶴面前出破綻。

但既然摔了，也是無奈。

還是封常朝謝鳴鶴干笑擺手：“謝公，咱們還是不說東都了。”

“那好，司馬仆，幾位將軍、舍人你們自江都來，不知江都可好？”謝鳴鶴平靜反問。“你們在江都四年，我也躲了三四年。”

在座幾人干脆沉默。

“諸位，我看明白了，咱們多談無益……但為黜龍幫的外事總管，走前我還是要將幫中的意思給重申一遍的。”

謝鳴鶴終于也搖頭，而且說著竟也站起來。

“我們不怕打仗，但這一仗真要打委實有些得不償失。而且，等你們到了東都，咱們兩家也未必一定要為敵，因為白氏勢必要取你們，你們強盛一些對我們黜龍幫來說不是壞事。

“故此，只要你們約束全軍，逆流而上，沿著淮水一線從淮西北上而不進譙郡北部、彭城郡北部威脅我們的據之地，并將徐州移給我們，我們愿意不追究之前你們奪取徐州的行徑，并盡量約束部眾，不做攻擊。

“為了表示誠意，使兩家互信，再加上曹徹已死，我們也確實沒了顧慮，所以我們愿意接新帝敕封……但我們不要虛名，只要一件事，那就是予我家張首席建立大行臺都督河北、東境、北地、江淮四百余州郡城衛的權責。

“而且，既然兩家說和不戰，便要將投降的各人等，如輔伯石、王厚、王焯等人還，讓我們黜龍幫自家置。

“話止于此，我與天王明日就走，還請司馬左仆思量清楚，給出答復，若司馬左仆不能做主，也請盡快與另外一名左仆還有新帝商議妥當，明日午前給出結果。”

說完，再朝主位上的人一拱手，又朝周圍人團團一拱手，便徑直離去。

人一走，氣氛反而活躍。

“求和都是假的，他本意還是要挑撥離間。”封常冷笑一聲。“讓我們訌！”

“也不盡然吧？”令狐行搖頭以對。“此人當然不可信，但有些話卻也實誠……黜龍幫尚未恢復元氣，不想跟我們打總是真的。”

話到這里，其人頓了一頓，方才繼續言道：“打起來，我們未必能勝也應該是真的。”

“我覺得是在拖延時間。”趙行肅然道。“咱們不能老是從我們這邊想，得從黜龍幫那邊想……時間每往后拖一日，黜龍幫便能恢復一些戰力，等到他們恢復到全盛，可打可不打，而我們又漸漸生，說不得便不是這個心思了……左仆，為什麼又在這徐州耽誤了四五日呢？”

“這不是司馬德克說趙不手他也不手嗎？”司馬化達兩手一攤。“而趙偏偏不手，我又能如何？再說了，這件事，我找你們一起商議了，你們也都同意的，真把趙帶出去，野地里又戰起來，他忽然殺向咱們誰，那才是真的大禍害！”

趙行瞬間沉默繼而又覺得后背無端出汗。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要不不要等驍國公（司馬德克）了，我們自己手置了趙？”張虔達終于也說話了。

“手之后，萬一損失慘重，連老七都傷了，結果他司馬德克過來，趁機發兵反過來殺了我們兄弟怎麼辦？！”司馬化達忽然作，并且直接拍案呵斥。“張虔達，你安得什麼心？”

今晚上只說了一句話的張虔達登時驚愕站起，慌張不知所措。

倒是令狐行趕離開座位拉住張虔達，并反過來勸司馬化達：“左仆，張將軍對你是忠心耿耿，斷無二心。”

說完，又來責備張虔達：“張將軍，你主次都分不清嗎？眼前的人才是軍的主心骨，不要老是站在司馬虎賁那邊。”

竟是只稱呼司馬德克舊職。

張虔達一時恍惚：“諸位的意思莫非是要連左仆一起置了嗎？”

這個左仆說的是誰大家倒是分得清楚。

但司馬化達還是裝了糊涂：“我如何能置我自己？”

張虔達便要解釋：“我說的是司馬虎賁，驍國公……”

“問題就在這里，左仆有兩個，還都姓司馬，下面人連令從誰哪里出都不知道。”史舍人封常也起來言。“但也未必需要置司馬虎賁……關鍵是令狐將軍那句話，要分清楚主次。”

張虔達這個時候方才反應過來：“諸位的意思是，貶斥掉司馬虎賁？”

“驍國公有大功于國，如何能輕易貶斥？”封常趕解釋。“只要讓睿國公獨自再進一步便可……在下覺得，睿國公可以學著白橫秋做丞相，或者仿效東夷的那位大都督做太師，如此，主次分明之余，趙的事或許也能解決，堪稱一石二鳥。”

“為什麼睿國公更進一步，反而能解決趙？”張虔達是真糊涂了。

“因為趙和他那幫子人自詡是大魏忠臣，睿國公既做太師，我們再傳些流言，說是東都那里司馬大將軍另立新帝，現在的小皇帝要扔給黜龍幫借刀殺人死……他一定會忍耐不住。”封常給出了最終答案。

張虔達徹底明白過來，然后思考片刻，反而攤手：“這麼好的主意，為什麼現在才說出來？”

“主要是怕驍國公心不能平，覺得睿國公做了太師，他做不得。”封常立即來答。

“我去說。”張虔達如釋重負。“這有什麼？論家門與名，他雖姓司馬，卻如何能與睿國公相提并論？而且到了東都，還要指司馬大將軍做主……司馬大將軍再跟睿國公不合，那睿國公這個爵位將來也是司馬大將軍的，疏不間親！驍國公該清醒了！”

司馬化達連連頷首，并起過來握住了張虔達的手：“倒是我誤會張將軍了，此事若，將來到了東都，必有厚報。”

說著，不待張虔達恩戴德，司馬化達復又環視座中其他人。

虞常南一聲不吭站起來，低頭侍立。

而司馬進達與趙行則是對視了一眼，隨即，前者達勉力向后者來言：“此事若，其實不止是趙能置，然后速速行，關鍵是回到東都，也可以讓二郎不要過于輕視我等。”

“只要能快點，怎麼樣都行。”趙行面鐵青，但還是做了回復。“不過我想提醒諸位，在徐州這十來日，雖說一直有事和說法，但軍心已經不穩。”

“所以要速速解決此事，不能再拖。”司馬化達一手拽著張虔達，一手舉起宣告。“三日之，必殺趙，若他不中計也要強殺，以確保咱們沒有腹心之患，三日之后則必然出城。”

趙行神微振：“那要接黜龍幫條件嗎？”

“可以給張行這個封賞，虛名而已。”司馬化達當場應道。“但降人不可能給他，否則誰還能信我？你們都不信我了！只拖延下去便是。”

虞常南微微舒展了一下形，卻恰好迎來了封常的目。

“那路呢？”趙行趕來問。“咱們要避開北線，沿著淮水走嗎？”

“這如何能定？”司馬化達當即擺手。“若后勤不足，若軍心不穩，若老二到底醒悟過來利害有兵馬接應，若黜龍賊外強中干，若局勢有變，咱們都要隨機應變的。”

趙行立即頷首，反而安心。

倒是司馬進達，想了一想，繼續來問：“大兄，去封賞的話誰做使者？黜龍幫戰和不定，這一去可能會回不來的。”

封常立即向前拱手：“張行此人到底是靖安臺中廝混過得，不至于肆意殺戮使者，所以此事簡單，屬下走一遭便是，順便打探一下報。”

司馬化達看了看這個河北出的心腹，笑了笑，復又看向了江東出東都安家的虞常南，給出答復：“我這里離不開你這個智囊，讓虞舍人走一遭吧！”

封常面不變，只是點頭。

虞常南也是拱手如常。

“那一旦啟程……徐州怎麼置？”司馬進達依舊還算是面面俱到。

“給輔伯石？”司馬化達也給出了一個還算是巧妙的安排。“大軍一走，徐州必然要空置，正好輔伯石這個人我們也信不過，給他不正好，讓他去跟黜龍幫還有淮右盟撕扯。”

“不是不行。”司馬進達立即認可。“既然輔伯石有了安排，王焯又在前面等我們，那位知世郎呢？大兄有什麼安排？還是一并扔掉？”

“知世郎我有用。”司馬化達終于松開了張虔達的手，呼著酒氣來對。“我準備用他來看管皇帝與太皇太后，也看管文武百和宮人。”

眾人目瞪口呆。

令狐行更口而對：“這如何能行？一個降人，還是個盜匪，如何能托付皇帝與太后？”

但話剛一出口，他便似乎意識到什麼，繼而低聲來問：“丞相的意思是，驍國公就不必專門看管皇帝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司馬化達看了此人一眼，連忙搖頭。“我是擔心萬一路上還是要打仗，打大仗，肯定是要全發戰力向前的，卻又不好分兵留下來看管皇帝與文武百，不然留誰？而反過來說，知世郎本人可信，他部下呢？帶到前線跟黜龍幫作戰，怕是反而會生子……正好嘛。”

幾人都無話可說。

倒是司馬進達著頭皮提醒：“他本人也未必可信。”

“有個法子可以試一試他，封舍人出的主意。”司馬化達反而笑了。“咱們不妨從明日晚上開始，從徐州城開始，就讓他看管皇帝，不正好合了我們要將皇帝送給黜龍幫的流言嗎？然后等那只大鵬鳥去營救皇帝……到時候看這位知世郎是什麼反應？不刀，拼不拼命？又會不會來通知我們？你們看，這計策不就連上了嗎？正好嘛。”

司馬進達看了看自家大兄，又看了看面帶笑意的封常，莫名心慌，卻又無言以對……不是因為這法子如何，而是他忽然意識到，自家這位大兄本有智囊，且早有決斷，卻偏偏連自己都沒有提前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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