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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龍》第二百六十二章 山海行(9)

段威的“皇帝”也是這個意思,只是抵的言語罷了。

這一點,當然是薛常雄發自心所抵的……不然為何他最后幾日走的那麼慢?

當然,最終是來了。

“那除了沖和道長呢?”薛常雄看著滿目清漳水上的明,沉默了許久,忽然來問。“其他幾位有什麼難,白公何妨一并道來?我也好做個遮掩避諱……段公如何?”

“段公的忌諱當然是東都事宜。”白橫秋坦來答。“這邊一旦綿延,李樞必然發兵東都,除此之外,他其實很不滿我來發號施令……可對于置黜龍賊來說,他又比誰都可靠,咱們要敬著他。“

薛常雄點點頭:“段公沒有私心,他是貪公忘私,以至于此。”

白橫秋怔了下,點了下頭,然后繼續來言:“還有李定,他本就跟張行眉來眼去,而我既出紅山脅迫了他,他自然是有些不滿的,后來許給他清河、平原兩郡之地,他又將兩地視為自家所屬,半點都不許肆意……上次說后勤的事,本來就地征糧也屬題中應有之義,卻不該當眾來說,結果他偏偏當著我、段公與諸軍大將軍文書主來提,就是兌我,讓我與他個承諾。包括今日武郡的事,都是他那日不許我們就地取糧的結果。沒那件事,不是說就不從后方輸糧,但最起碼不像現在這般要對此事上心。”

“真開始掃兩郡,就地取糧與否哪里是他在這里一句話說了算?”薛常雄不以為然道。“不過我倒是有幾分理解他,前幾年軍在河北就是太嚴苛,結果天怒人怨,才給了張行隔河取地的機會,現在要我去取河間、信都民間的糧我也不會答應。還有,你們為何口口聲聲說要去掃清河,卻遲遲不?這又是顧忌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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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顧忌,只是等薛公你來。”白橫秋認真道。“困死張行才是本務,掃清河也是為了這個,你不來,騰不出手……”

“騰不出手?”薛常雄一時錯愕,忍不住看向了綿延不斷的大營,而當他目掃過幾面旗幟后卻又恍然。“你不敢讓李定單獨領軍,甚至不敢讓他把控包圍方面?只準備讓東都軍去掃?”

“你來之前東都軍又要控制清河對岸,又要把控附近幾座城池,確實辛苦。”白橫秋避免了正面回應。“你來了,就徹底合圍了,也有兵馬了,馬上請薛公也分兵,把住清漳水下游和北面,然后分兵往更下游去掃。東都兵馬則卡住對岸,往清河郡深去,與你隔河呼應。”

“若黜龍幫平原的大兵團來戰又如何?”薛常雄追問。“三娘也從后方又如何?”

“三娘來不來都只當一回事,反正正要他們來,只要他們敢來攻,我們便立即迎頭去戰,擊碎了那一邊,效果僅次于斬殺張行和他的幫中銳……這也是為什麼要等你來的緣故,一則大營盤錯節,委實不好置;二則,正要,不破綻,兵力也都要計算妥當。”白橫秋言辭愈發懇切。

“當日在東都,我曾聽故張相公說過,巨木之下,盤錯節,而正是盤錯節,方巨木。”薛常雄聽到這里,也言辭懇切起來。“白公,你有這些個麻煩,其實是水漲船高之故,理好了,那就是蒼天巨木,沒必要計較的。”

白橫秋也笑:“若將其他人當做藤蔓,薛公卻只是借我樹蔭的猛虎,我是不敢束縛的……此戰之后,我還要去關西,河北的事給薛公了,就好像東都要給段公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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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不是給李定嗎?”薛常雄狀若不解。

“李四郎將種英才,假以時日,必,但他年紀輕,功勛,威不足,只是指他來收拾河北黜龍賊故地罷了。”白橫秋正道。“襄國以北,趙郡、恒山,東面的渤海,包括以后理北地,都要依仗薛公。”

“羅在路上了。”薛常雄認真提醒。“白公準備怎麼承諾他?”

白橫秋沉默片刻,緩緩搖頭:“薛公跟李四郎這廝一樣,總是要人說不想說的話。”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連段公都走了。”

“三輝四說不得也在聽著呢。”白橫秋嘆氣道。“這跟要不要就地食糧還不是一回事,那事終究可以推給下面人,這事我無論如何恐怕都要說謊了……”

“對誰說謊,對我還是對羅?”薛常雄忽然失笑。

“當然是羅。”白橫秋喟然道。“一定要許諾他些事的,但怎麼可能真讓他一個東齊故吏、河北本地武將掌握幽州大營?”

“幽州大營已經姓河北了。”薛常雄認真提醒。

“所以一定要鏟除,但現在一定要安他們……”

“這有什麼,兵者詭道,何必如此顧慮?”

“此一時彼一時。”白橫秋頓了一頓,正道。“以前做將軍、尚書、宰相,怎麼樣都行,想要更進一步,就要有些明正大的東西了,否則難大事……”

“倒是跟張三有些類似了。”薛常雄若有所思。

“這就是為什麼一定要鏟除他的緣故了。”白橫秋愈發嚴肅。

薛常雄點點頭,曉得對方暫時承諾,卻不深究,而是忽然棄了此事再問:“若河南的黜龍賊兵馬不去打東都,反而渡河,與平原大兵團兩面夾擊又如何?”

“李樞此人,有志喪膽,有略缺謀,有私蓋公,他不敢過來。”白橫秋口而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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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差勁的人攪天下至此?”薛常雄狀若不解。

“這天下沒有什麼十全英杰。”白橫秋解釋道。“有志氣,有大略,懂得自己想要什麼,已經很了不起了。”

薛常雄微微挑眉,繼續來問:“白公想要什麼?”

“我自然是準備澄清宇,匡定天下。”白橫秋昂然來對,忍讓盤桓了那麼久,就是為了這句話不泄氣。

“若是這般說,你跟你婿不都是要匡定天下嗎?”薛常雄依舊是狀若不解。“為何反而要生死刀兵相見?”

“他的天下跟我的天下不是一回事。”白橫秋堂堂大宗師居然覺得有些口干舌燥起來,只覺得薛常雄這廝平生絕無這般啰嗦過,甚至有些后悔放李定跟段威離開了。

“那白公的天下是怎麼一回事……算了。”薛常雄口來問,卻又莫名主,回到了軍事布置上。“所以,如今布置便是困死張行,分兵掃清河,保護糧道,準備擊潰援軍……就不嘗試再攻殺張行了?”

“薛公想攻張行嗎?”白橫秋神一振。

“怎麼可能?”薛常雄連連搖頭。“伏龍印配合大陣,你大宗師都要退避三舍,我跟懷通公這種宗師去了豈不是送死?”

白橫秋笑而不語。

“說起懷通公,他的忌諱又是什麼?”薛常雄好奇來問。

“他跟沖和道長類似,只是應許了特定的事,也就是當日在太原,對我做個表率,然后出來河北做個使者,想要他上陣是難上加難,而且若是做的事出格了,還要招來他厭惡。”白橫秋有一說一。

“已經很不錯了,沖和道長為你出手了結了最大的麻煩,懷通公為你串聯了河北,現在都還在馮無佚那里拖拽,而段公也為你控制了東都銳,我薛常雄跟馮無佚、羅他們也都出兵了,白公還有什麼可苛求的呢?”薛常雄悠悠來言。

“哪里還敢苛求呢?”白橫秋似笑非笑。“只是可惜上了個銅豌豆,一時砸不扁……我從來沒半點對諸位的怨氣。”

“哪里算什麼銅豌豆,到了眼下,張行也被你困死在這清漳水側,宛若無水之魚,待死而已。”薛常雄嘆氣道。“便是我這種敗給他的人,曉得他本領的人,也都不覺得他還有什麼機會了。”

白橫秋緩緩搖頭。

“還有破綻?”

“眼下沒有,但兵馬一多,各家又有忌諱,自然擔心接下來會出別的破綻。”

“想多了。”薛常雄笑道,繼而看向了將臺側前方,彼段位居然從河畔去而復返,直奔此而來,后軍、侍從、文書、參軍紛紛跟隨,這場景也是讓人驚異。“最后一問,你說了半日,各人的忌諱我都知道了,卻不知道我在白公這里的忌諱又是什麼?”

“不能迫閣下用兵過甚?”白橫秋試探來對。

“應該是吧,損兵折將后,這三萬軍就是最后的底子了,若無了,便真無了,自然要小心謹慎。”薛常雄坦承認了,然后站起來,準備迎接段威。“但白公可知道你在我這里的忌諱是什麼嗎?”

白橫秋微微一愣,繼而起拱手:“薛公請言。”

“你堂堂大宗師,又出天下名門,還掌握了幾乎整個晉地,算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勢力,還自詡要澄清宇,匡定天下,卻為了此戰能造突襲,居然沒有去紅山上告訴所有河北人你的政令法度,你的懷道理,你的志向謀略,這就很讓我這個不學無的人到不解。”薛常雄平靜來言,好像說什麼閑話一樣。

白橫秋看了看蜂擁回來的眾人,只能低聲以對:“恕我直言,澄清宇,匡定天下,本就是最大的道理!”

“那為什麼不去說呢?”薛常雄心中反問,面上卻只是一點頭,并不置可否。

下一刻,段威抵達,卻面發白,神嚴厲:“英國公、薛大將軍,汲郡黎倉傳來軍,說是河南黜龍賊渡河來攻!黎倉守軍死傷慘重!暫不能發糧!”

白橫秋面不變,主上前去迎:“段公不必憂慮,薛公既至,咱們就可以放心分兵去了結這些小事了。”

段威并未應聲,而是快步走上前去,著對方低聲音繼續來言:“自彼傳出一道流言……”

“什麼流言?”白橫秋一時不解。

“說是曹林雖死,死前卻召司馬正率徐州軍東都。”段威言語中似乎有些心驚跳之態。“你說,這會是真的嗎?曹林這廝死前給我們來了個蝎子倒鉤!”

臺上似乎安靜了數息時間,隨即,白橫秋忽然搖頭大聲來笑:“這算什麼?張行不過十幾日糧秣,而數萬大軍自徐州至東都要多久?沿途還有淮西軍與河南軍阻攔,他們不打仗嗎?等他到了,張行已經崩潰了,我們正好去東都以逸待勞……段公,此事了斷,我陪你去東都走一趟便是。”

“還有,軍中不許傳播這種流言!”薛常雄負手立在一側,冷冷聽完,對著跟來的軍中眾人順勢補充。“要嚴肅清查……除此之外,出兵清河的事要從速。”

下方軍紛紛稱是,白橫秋也立即點頭,而段威卻遲遲沒有回過神來……他不是被這個消息打擊的手足無措,沒到這份上,也沒有什麼說立場翻轉的道理,畢竟,事到如今,敵我分明,曹林招來的司馬正難道會接納他不

有些事,既做下了,如何還能求得一團和氣?

但是,即便如此,或者說讓這位大魏兵部尚書,東都八貴之一的段公到愕然的是,即便是道理那麼清楚,剛剛那一瞬間,他居然還是有那麼一后悔和搖。

自己尚且如此,東都來的軍士聞得相關訊息又會是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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