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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龍》第二百三十八章 跬步行(6)

“這倒也能說得通。”張伯不由失笑,然后忽然越過了這個話題。“可集權呢?集權的害,大家都已經看到了,巨賊就在那里,為何還要集權?因為集權是大勢所趨?”

“首先的確如此,集權是天下人追求公平,追求進步的自然產。”張行口而對。“但我若只這般說,恐怕不能服眾,也對不住張夫子今日之坦……所以,還是要承認集權會有巨賊之患,但要我說,在這個問題上,分權更差,最起碼其惡不亞于集權。”

“怎麼說?”張伯追問不及。

“集權有巨賊,那分權到地方,地方上難道不會有大賊、中賊、小賊嗎?”張行正來答。“這些人加一起,為惡難道會比巨賊?”法

“未必,但可以避開最糟的況。”出乎意料,一直沒有參與進來的馮無佚也忍不住開口了。“最起碼不會出現幾百萬人被征發,區區數月便沒了一半的至慘至烈之況,也不會再出現有災荒而無人放糧救濟的況。”

“但災也會更多了。”張行見到這位也參與進來了,不由失笑。“張老夫子一開始都說了,曹魏到底有結束戰,修整水利、通的功勞,馮公難道忘了嗎?別的不說,真要分權了,各地自行其是,那大河與大江綿延千萬里,誰來維護相關水利,上游下游,河南河北,要不要統一置?更不要說,一旦分權,誰能保證不會列國紛爭,死傷盈野?指著這些地方上的大賊都是沒有野心之輩嗎?那跟指著天下集權不出現巨賊有什麼區別?馮公,咱們不能因為眼下的便否了過去的價值……你在曹徹前做的事,也是有功于天下的。”

馮無佚當場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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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說要有一位白帝爺,為天下共主。”張伯則立即提醒。“用最低限度的力量,制地方,統一籌劃。”

“且不說便是按照張夫子意思了,地方上也可以違,拒不執行,只說這個‘白帝爺’……”張行忽然莫名扭過頭去,似笑非笑看向側方,似乎是在躲閃什麼似的。“當日白帝爺不也要出漢水而決天下嗎?剛剛大家不還說四至尊,便有為禍天下趨勢嗎?張公,一旦有這位能制地方的‘白帝爺’,他便會想著集權的。這里還是那句話,指著這位白帝爺不去集權,恰如指著集權后沒有巨賊一般,委實不要把什麼期待放在時刻被考驗的人心上面。”

到此為止,辯論其實有點陷到了僵局,從形而上的道到形而下的,似乎全都卡住了。只有張行和張伯兩人一主一賓倒是興致不減,基本上就是他們倆說了。

但就在這時,三位大宗師之一,本就突兀出現在這次集會的沖和道長忽然開口了:“如果這位居中的‘白帝爺’不是人呢?是不是就可以了呢?”法

此言一出,周圍人莫名其妙,齊齊看向這位三一正教的掌教。

很快,坐的最近的張行便猛地在溫暖的南風中打了個激靈,然后本能與斜對面的王懷績對視了一眼,很顯然,兩人最先會意了這位大宗師的意思。

“沖和道長的意思,莫非是要借三輝制四的范例,以三輝代皇帝?”一念至此,張行揚聲來問,聲音卻莫名抖了起來。

“是有一點想法。”沖和道長立即做答。“畢竟三輝無至公……”

“此言大謬!”張行長呼了一口氣,卻趕駁斥。“道長!且不說三輝本到底是否無至公,我只問一件事,我們用‘白帝爺’做比方,是因為白帝爺有斷江斬龍之力,有運籌帷幄之智,有定制安民之能……道長把三輝架出來,前提便是祂們也有此能……他們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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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但不全。”沖和道長趕認真來答。“三輝絕對有力,而我等也可以輔助代三輝為智、為能……”

“這就是問題所在。”張行匆忙以對。“誰代三輝為智、為能,便實際上掌握天下權柄,便與所謂皇帝、圣人無異,也可以輕易為巨賊!”法

“我是說按照張公的思路,先分權,再立三輝……”沖和道長立即解釋。“如何巨賊?”

“那也無用,因為代三輝為智為能的人,也會如當年白帝爺那般嘗試統一集權。”張行立即打斷對方。“只要有人有那個名位,又有能力,不管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不管是自家的能力還是借來的,都會如此,因為他們是人。”

“確實,誰做事,誰便能天然聚集權柄。”側后方做過道士的魏玄定忽然也開口。“而道士也是人,該有的私心,一樣不會,甚至有三輝名號在上,行事說不得會更肆無忌憚。”

“其實,北地、東夷兩,黑帝爺與青帝爺也不會干涉過多的,可兩個地方便是凈土了嗎?”對面的王懷通也忍不住冷笑一聲。“魔七衛跟七城八公鬧了多年,魔衛里也跟今日集會上一樣有保守激進之派系爭端,東夷更是大雜燴!咱們好不容易越過祂們,再爭什麼前進后退,也不能退到那種地步吧?”

周圍人從他弟弟王懷績開始,紛紛頷首表示贊同,便是張老夫子也隨之點頭:“沖和道長,三一正教的本在于以三輝制四,在于摒除四這般威權干涉人間,若要以三輝代四,甚至代皇帝,恐怕是沒人贊同的,因為這恰好是違逆了三一正教本源。”

沖和道長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一時不知道竟該如何回應,又好似是有些無奈,不愿意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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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無所謂,不管這位道長的想法是明顯欠缺還是另有說法,更重要的是,隨著時代進步,中原之地,所有人都幾乎是本能排斥神權……因為這玩意是真有過的,現在也還有殘留,所以哪怕沖和道長口口聲聲說三輝跟四不一樣,也還是不行。法

換句話說,張行-黜龍幫與張夫子-晉地士人關于激進還是保守,集權還是分權的討論,雖然明顯誰也不能說服誰,但到底都覺得對方是有可取之,并且認為雙方的討論是有價值的,而沖和道長的這一波,卻未免引起雙方共同的敵意……甚至是不屑……你也配跟我們討論這個?

接下來,周圍稍作議論,但多是對沖和道長的突兀言語到不安,畢竟,這是一位大宗師,這要是真有糊涂想法了怎麼辦?而胖乎乎的沖和道長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老老實實攏起手來,跟一旁的曹林一樣裝死。

卻不知道是心里真的服了,還是意識到這里不可能討好,懶得說了。

不過,趁此時機,張行卻若有所思起來,因為沖和道長的一些話讓他有了些過于遙遠的想法。

過了好一陣子,紅山半山腰的平臺上都沒有安靜下來,稍微安靜,也都有人繼續認真討論了一些集權和分權的問題。

這時候,許多人都莫名覺得焦躁起來,因為辯到現在,黜龍幫雖然自行宣布了勝利,而且事實上占優,但實際上雙方都沒有取得決定的東西。

黜龍幫無法證明自己的道路是正確的,只是這般不停自我宣告罷了,而張老夫子保守崇舊的道路,更似乎是被對面駁斥的一文不值。法

坦誠說,隨著討論繼續,跟張行和張老夫子還能保持面,帶有包容心態不同……外圈人其實已經漸漸有火氣了。

說白了,道路之爭,尤其是這種保守與激進之爭,很多時候立場都是天然的,很難改變——年長者,天然得利者是多保守的,年輕人,需要斗或遭遇不公的,多也激進。

鬧騰好一陣子,就在大家漸漸浮躁起來的時候,張伯再度控制了局面,然后主開口了:

“張三郎,我們兩家之爭,除了這兩條明顯的差異,你是否還有其他言語?”

“其實還有一些,但只怕說的太激烈,容易惹怒人。”張行低頭想了一想,忽然抬頭迎上了對方目。“但我覺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來證明我們黜龍幫的道理要勝過張夫子你們的道理。”

;“無妨。”張伯笑道。“今日之會,止于言辭,老夫決不許有人在此……而且我也好奇你的道理。”

“惹怒了人,人家想要的話,可不只今日是個機會。”張行微微笑道。“但事到如今,有些話也委實不吐不快。”法

“請講。”

“其實是一些誅心之論。”張行笑道。“依我看來,今日如張夫子,及張夫子之擁躉,包括兩位王公,許多晉地士人,還有馮公,到底是世族出居多,而若是分權到地方,得利最大的,便是如晉地張氏、王氏,河北崔氏、馮氏之類了;與之形對比的,便是薛公他們,雖然也是大族名族,雖也是名族大族,但卻起于關隴,而關隴而關隴之興在于以關隴天下,所以他們就未必支持什麼分權……我此言不是說諸位所思所念皆為私心私利,而是說諸位出,多限制了自己眼界,不免有些不自覺的徇私之舉。”

“此言荒唐!”王懷通即刻嚴肅駁斥。“閣下請不要以己度人!”

“若是以士人與世族視角來思索便是徇私之舉,那以農人商賈軍士視角來看天下,是不是也會有眼界限制?”張夫子面也有些不好看起來。“也會徇私不公吧?”

“自然也有限制,也會不公。”張行毫不遲疑點頭。“所以還是要綜合考慮……實際上,我們黜龍幫便是什麼人都有,只以頭領來論,有農人有軍漢,有商賈有好漢,有豪強有世族,有士人有小吏,有員有將軍,有門閥有盜匪,所以我們看問題便格外公正……張夫子,這其實就是我想說的另一條,為何黜龍幫的道理能勝過閣下的道理的道理。”

張夫子怔了一下,立即點頭:“黜龍幫能事,當然是有一番道理的,老夫從未否認,否則也不會來問了,只是張三郎也莫要頭,我只問,若農人與士人、世族起了沖突……若雙方委實并無道理區別,只是沖突……你作為這個‘綜合者’,到底先考慮誰呢?”

“到底是士人還是世族,兩者不是一回事。”張行立即指出對方不嚴的地方。法

“先說士人……士人與農人。”張伯儼然不愿意留死角。

“我從農人。”

“為何?”“因為農人比士人多,凡事以人為主,當然要從眾不從偏。”

“……”

“……”

“世族與農人呢?”張伯再問。法

“也是農人。”

“又是為何?”

“農人相對于世族而言,更為弱小,所謂強弱分明,我這人如此,鋤強扶弱,更不要說,世族之所以為世族,便是世代握權,既握權在手,便如集權后容易出巨賊一般,世族也容易賊……”張行言辭,片刻不停。“張夫子莫要否認,否則曹固父子可就真冤枉了。”

周圍氣氛早已經變得奇怪起來,而張伯頓了頓繼續來問:

“所以只要農人不要士人了嗎?而且農人是基礎,士人是份,世族更只是自然積累而,都天然存在,你便是鋤強扶弱,將舊的世族鏟除干凈,可其他人,包括農人得了勢,不也會變了豪強、士人,不也會新的世族嗎?江東之事不是擺在那里嗎?”

最最外圈,此番最意外主拒絕列席到圈的一人,黜龍幫的外務總管,江東八大家謝氏出的謝鳴鶴終于微微抬頭了。

喜歡上功夫,卻拒絕參與辯論,正是因為如此——作為距離張行較近且喜歡辯論的人,他早就知道張行的觀點,然后猜到了眼下的局面,然而他既不想在這種場合違逆自己本意說話,也不想去反對自己所在的黜龍幫的事業,所以干脆避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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