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獵冷風中,南歡蒼白的臉上拾起笑意,靜靜看著站在前的男人。
眼裏,卻浮出一層又一層的水霧。
南歡十七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喜歡靳熾川了。
那時他們是同班,的目總是時不時落在他上。
當時的靳熾川,個子高,長得帥,學習好,籃球打的也好,是很招人喜歡的男生類型。
南歡那時就想,要是以後能順利讓杜康繩之以法的話,真的好想和靳熾川在一起啊。
所以,這麽多年,努力考全國新聞專業最好的大學,畢業後,職津海臺,做最優秀的記者。
但沒想到,兜兜轉轉,二十七了。
與靳熾川的結局,卻仍未改寫。
短暫的貪歡,永久的求而不得。
待南歡眼裏的淚水快要奪眶而出時,靳熾川突然上前一步。
在烏雲席卷的津海市,抱住了。
南歡的子,下意識往前踉蹌。
腦袋磕在他的膛。
聽到他的聲音,低沉傳來。
“一個月前,你曾答應我,說讓我三十歲之前娶到媳婦。南歡,我等你到三十歲。”
南歡閉了閉眼,心底像是被上了個枷鎖,無比沉重,卻給不出一句肯定答複。
靳熾川胳膊攬著,往路邊停的越野走去,邊走邊轉移話題:“我們的事先不談,你想吃什麽?湯鍋?還是飯菜?”
“我想去醫院,看看聞好。”
南歡坐在副駕,整個人眼可見消瘦不。
靳熾川幫係上安全帶後,說:“好。”
他關上副駕駛的車門,繞到駕駛座,坐進去。
啟了車子。
下午五點。
正是路段比較擁的時候。
尤其是市醫院附近的車,更是堵得要死。
南歡和靳熾川趕到時,已經五點三十。
幾乎一打眼,就看見了聞好。
小姑娘穿著顯眼的藍白條紋病號服,仍舊戴著那頂紅針織小老虎帽。
懷裏抱著個娃娃,正蹲在醫院臺階上。
旁邊,有個年輕的護士,在勸:“好好聽話,跟姐姐回去好不好?你哥哥說不定過幾天就會來看你了!”
聞好始終倔著不肯回去。
非要在這裏等到聞騁。
直至,的視線裏,出現了南歡的影。
“姐姐!”聞好高興跑過去。
南歡忙微微俯下子,握住雙臂,怕摔倒。
“姐姐,你看到我哥哥了嗎?為什麽他半個月都沒來看我啊?以前他從來不會這樣的。”
南歡的脊背很瘦削,在冷風中彎著。
看著眼前滿臉期待的聞好,像是看到了十四年前,剛到津海市車站的那個自己。
“你哥哥他……”南歡說話的聲音很啞,嗓子還有些抖,“他出差了。”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啊?”聞好的眼睛裏,布滿擔憂。
“……需要很久,因為他去的地方很遠。”
南歡說完,能清晰看到,聞好眼裏的,在一寸寸變暗。
小姑娘忽然抬頭問:“姐姐,很遠的地方,是天堂嗎?”
南歡神微怔,眼球著,咬著牙,說不出話。
聞好的眼睛慢慢紅了,哭笑著說:“你們大人,最會騙人了。當初我爸媽出車禍死的時候,其他人,也是跟我說,他們去很遠的地方了。可我哥哥也沒有先心,他怎麽會死在我前麵呢?”
聞好的話,字字在南歡的脊梁骨上。
彎著的腰,再也直不起來。
聞好懷裏抱著的玩偶,突然掉落在地,哭著喊:“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忽然,津海市下起瓢潑大雨。
路過的行人們,都加快腳步,往醫院裏躲雨。
唯有聞好,還在拚了命想往醫院外麵跑。
護士忙拉著。
而南歡,則雙膝跪在冷的地上,雙手撐地,耷拉著腦袋,已經哭到發不出聲音。
靳熾川找來一把很大的黑雨傘。
在長街上撐開。
為他們四個人,堪堪遮住暴雨。
他沒有去攙扶跪在地上痛哭的南歡。
他隻如棵鬆般,站著,陪著。
……
十五分鍾後。
哭暈的聞好,躺在病床上輸。
南歡渾漉漉站在床邊,眼皮上方深深的褶皺,沉默注視著聞好。
這時,病房門口突然傳來聲響。
南歡下意識轉頭去看。
卻在看清來人是誰後,瞳孔狠狠收!
是津海臺的前臺長——錢政。
錢政穿著質地講究的大,一副上位者的氣質,拎著一籃子水果。
他也沒想到南歡會出現在這,不有些驚訝:“出來怎麽不回家好好休息?”
錢政的語氣很從容淡定。
似乎毫不為他跟警察撒謊,說沒派南歡去巫山館做臥底這件事而到良心不安。
南歡不想和他說話。
轉,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病房。
可錢政,卻跟上了。
長廊,頗為寂靜。
錢政在後麵低聲音解釋:“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我也是沒辦法。”
“什麽沒辦法?”南歡猛地轉過了,紅著眼眶,字字問:“因為畏懼強權,因為怕失了自己未來的仕途,所以不得不做偽證?”
“難道不應該嗎?”錢政的臉很嚴肅,他像往常那樣,進行說教。
“南歡,這是現實生活,不是你平時看的大主爽文!我可能在你們眼裏,是位高權重的電視臺臺長,但我在那些真正縱權勢的人眼裏,屁都不是!他們死我,可以像死隻螞蟻那麽簡單!”
“既然害怕,為什麽還要派記者去調查巫山館的事?了,功勞是你們的,你們可以平步青雲,敗了,記者的命就不是命,是嗎?”
南歡的話,撕開了錢政麵上那層沉積多年的虛偽。
他神有些沉,頗為惱怒。
卻無法反駁。
因為南歡說的話,是對的。
見此。
南歡不可置信的搖著頭。
笑了。
往後退。
錢政深吸口氣,語氣又恢複淡然道:“京市督導組三天後就要來津海市了,我知道你們已經掌握了不證據,我希我們可以合作,再搏一搏這最後的機會。如果了,也算不辜負聞騁的死。”
南歡停下腳步,麵無表開口:“這件事,不用你管。”
錢政眉頭微擰,又道:“我知道你現在不信任我,但我也要告訴你,三天後,如果你想自己去實名檢舉,那是最不可能的事!因為杜康的人,早都盯上你了!隻要你敢出現在京市督導組的車附近,我估計,他們就會立刻弄死你!”
“你什麽意思?”南歡的目裏,仍充滿警惕。
錢政突然不說話了。
不像剛才那樣咄咄人。
而是倚靠著牆,點了支煙。
待吸了兩口後,才眸深沉開口:“如今有一個最合適的檢舉人選。”
“誰?”南歡額角青筋蹦了蹦。
的心髒突然加快,有種不好的預。
錢政的視線,過煙霧,穿過病房的門玻璃,落在裏麵正在輸的聞好上。
“你瘋了?”南歡大步衝上前,厲聲質問。
的渾,起了麻麻的皮疙瘩。
錢政卻很堅持,沉聲道:“聞好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出現在京市督導組的車附近,會最大程度降低那群人的警惕!更何況,還是個先心患者,本來也活不長!”
“錢政!”南歡渾發抖著喊眼前人的名字,“你這樣對得起死去的聞騁嗎?津海市的人千千萬,憑什麽就非得犧牲聞家兩兄妹?”
“這是他們的命!”
南歡聽笑了,嘶啞著嗓子,垂眸看著地板上的花紋,冷聲道:“去他媽的命。”
錢政忽然從大口袋裏,掏出一疊信紙。
遞過去。
“從古城郵來的,署名是孟冬。南歡,你應該清楚,如果聞好真的功了,那的這個舉,將會解救千千萬萬人!”
南歡手接下那疊信紙。
雖輕,可卻覺得沉得快要拿不穩。
幾百公裏外。
還有孟冬,以及數不清的學生。
在殷切期盼。
南歡緩緩蹲在地上,雙手抱頭,十指陷進發裏,眼眶充,無比掙紮。
就在這時,病房門突然傳來一道輕輕的聲響。
南歡回頭。
聞好不知何時醒了。
此刻正抱著一個兔子玩偶,笑著說:“姐姐,讓我去吧,我可以的!聞騁是一名優秀的記者,那我也要為聞騁最優秀的妹妹。”
南歡覺脊背酸疼。
沉重閉上了眼。
指尖攥著那一疊信封。
渾發。
……
當晚七點半。
醫院樓下的火鍋店。
四人坐在窗邊的位置。
盯著鍋上騰騰升起的熱氣。
聞好穿著漂亮的子和外套,坐在沙發上,邊用筷子攪拌碗裏的調料,邊說:“姐姐,我好久都沒出來吃過火鍋了。聞騁之前總是搪塞我,說等我病好一些再帶我出來吃。可他還不是食言了……他明明還說,這個冬天,要給我買糖葫蘆的……”
南歡啞著聲說:“這個冬天,姐姐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
“好啊!”聞好高興回應。
南歡卻無法和對視,倉促移開了頭。
起,說去衛生間。
南歡在衛生間裏,平複緒快二十分鍾後,才回來。
可原本的四人桌,卻隻剩下了靳熾川自己。
男人沒穿大,袖子擼起來,指尖夾著吸到一半的煙。
“聞好呢?”南歡走過去問。
“跟錢政走了。說,知道你不想讓去做那種危險的事,所以這三天,就不和你見麵了。”
靳熾川指尖微,彈了彈煙灰。
滿滿的一桌子火鍋食材,卻誰也沒吃。
怎麽端上來的,幾乎就怎麽放著。
南歡坐在原本聞好坐的位置,子向後靠著,微微闔眸。
靳熾川將煙掐滅,起,拿起大說:“走吧,回家,給你煮粥喝。”
南歡慢慢從沙發上站起來。
卻說:“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了。”
靳熾川正準備結賬的作,一頓。
他的視線,遙遙看向南歡。
“要和我生分,劃清界限?”
南歡著男人俊朗的眉眼,輕聲,卻堅持道:“就是下午在警局門口跟你說的那樣,不做朋友了。以後,像這種飯局,也別一塊吃了。”
說完,就匆匆移開視線。
從男人高大的子旁,肩而過。
但剛走出火鍋店外麵,還沒來得及下臺階。
突然被人從後扯住手臂,一回的功夫,就被人攔腰扛在肩頭。
“靳熾川!”南歡的眼睛微微睜大,的頭下垂著,漸漸充變紅。
“你做什麽?快放我下來!”
抗拒,掙紮。
靳熾川卻不鬆手。
他將放到了越野車的副駕駛。
沒直接離開。
而是撐著車門。
在夜與路燈線的融下,看著的眼睛,說:“放心,不去瀾園,送你回幸福小區。”
“不用,我可以自己打車。”南歡還要下車。
已經連這種小事,都不想再麻煩靳熾川。
男人的子,卻始終擋著車門,不讓開。
他垂眸,低語:“南歡,沒有你這樣的。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你說不和我做朋友,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整整兩分鍾後。
南歡才慢慢抬起頭。
看著男人的眼睛,說:“靳熾川,就是因為我們相識了太多年,所以想要斷掉,更應該徹底一點。”
“誰說想和你斷了?誰同意了?”靳熾川陡然俯下。
他的眼眶,變紅。
眸的緒,翻湧著,比津海的天,還要複雜。
南歡和他靜靜對視兩秒後。
突然,作十分靈活的轉,從駕駛座開車門下去了。
恰好路邊有輛出租車經過。
南歡手攔下後,坐上去,立刻關上車門。
催促:“師傅,快走!”
出租車司機一腳油門下去,立刻載人離開。
靳熾川追了兩步後,停下腳步。
夜下,冷風裏,他神冷峻。
著那輛車尾氣都快看不到的車。
手機傳來提示音。
叮咚一聲。
提醒他看。
靳熾川拿起手機,掃了眼屏幕。
是南歡發來的微信——再見,靳熾川。
——再什麽見?不允許再見!
靳熾川快速打字回複。
可這條消息,卻沒有發出去。
與南歡的聊天界麵彈出紅歎號。
顯示——對方已將你拉黑名單!你已不是對方好友!
靳熾川咬著牙,猛地轉,坐進冰涼的駕駛座。
啟車子。
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給南歡打電話。
卻打不通。
儼然,手機號碼也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