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0章 是譏誚
那一年,陳蕓兒嫁給了太子李洵。
李洵英氣,對也還算是,陳蕓兒覺著自己算是找到了良人。
剛開始的東宮生活很是順遂,陳蕓兒甚至憧憬著多年後的后宮生活。
對於這個時候的人們來說,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
彼時的陳蕓兒覺著自己第一胎和第二胎都投到了好地方,定然是上天的眷顧。
帝後對也不錯,這樣的日子過的很是愜意。但好景不長,當太子開始涉足朝政後,和帝後之間矛盾漸漸增多……
“帝後覺著要徐徐圖之,先擱置。可太子說此等事須得一鼓作氣,一旦畏難擱置,再無手的勇氣。就這樣,他在前朝……對了,彼時朝野都有一幫人在支持太子!”
“有人想沉淪,必然就有人想起。”皇帝說道。
“他去清理軍中弊端,得罪了一批將領。可最後……帝後卻下了此事,從此,軍中不人便了他的對手。”
“他去整頓吏治,出了幾個主意,當時看是清查貪腐,可後來我才想明白,他是想通過清查貪腐來清理那些大族豪強在場上的勢力。”
“迂回嗎?倒也不錯。”皇帝點頭。
陳蕓兒搖搖頭,“接著,彈劾他的人就多了。可他依舊不肯罷休,徑直對上了世家大族,建言抑製土地兼並,抑製良民為奴……”
都是治國良策啊!可先帝沒做,陛下卻做了……皇帝後的韓石頭慨萬千。
“那一次,太子和帝後之間發了一次激烈的爭執。我聽聞的不多,隻知曉他說此刻不出手,大唐再無崛起的機會。隨後,他就被足了。”
足是個信號,能讓外界知曉帝後對太子不滿意。
“這是給那些世家大族看的。”韓石頭解釋道。
“你是……”陳蕓兒看著韓石頭。
韓石頭行禮,“奴婢韓石頭,見過娘娘。”
“韓石頭……”
“奴婢當年在東宮只是個打雜的。”
“難怪。”陳蕓兒頷首,“太子被足後,外界彈劾他的人越發多了。他被足,我卻能自由行走,於是便去帝後那裡求。當時……”
陳蕓兒想了想,“是武後見的我,冷著臉說太子跋扈。我一聽就驚了。若是對政事見解有衝突還好說,可跋扈,這個兆頭可不好。我解釋了一番,可武後只是冷著臉讓我回去勸勸太子……”
“勸他什麽?”皇帝問道。
“勸他好生讀書。”
“這是說他無知!”皇帝閉上眼。
“是。我回去轉告,太子只是平靜的聽著,一言不發。他若是反駁還好,這般不說話,卻有些嚇人。”
“男人遇到了麻煩,一般會瞞著自己親近的人,想一個人去承。”皇帝從自己的角度解析了彼時孝敬皇帝的心態。
“日子就這麽過著,他被解除了足,和帝後之間的關系卻有些疏離了。偶爾,我會聽到他說些什麽……戶部的開支越發多了,可收到的賦稅卻越發了。是人都知曉這不對,可朝中君臣卻視而不見。”
“食者避稅,納稅的人口和田地被他們兼並。而吏人數和每年的封賞卻與日俱增。支出增加,而收減,這樣的日子……”
皇帝在北疆時就知曉戶部的艱難,楊松執掌戶部,采取的法子是增加賦稅,這反過來榨了百姓。百姓窮困,一旦遇到天災人禍便會淪為流民。而食者們順勢兼並他們的田地,把他們變自己的奴隸……
一個完的閉環出現了。
“就這麽過了半年不到,那一日,太子在朝中建言廢除人頭稅,按照田畝征收賦稅……”
把賦稅歸於土地,誰擁有的土地多,誰就得繳納更多的賦稅。
此舉一旦功,不但解決了財政收支的難題,而且也能減輕百姓的負擔,堪稱是一舉兩得。
“當日,此事被帝後聯手下,我也是在他被幽後,從他的口中得知了此事。”
皇帝眸子一……這不就是攤丁畝嗎?
把人頭稅並土地中,這是一次彩的亮相。
也是一次心準備的伏擊。
征收人頭稅的歷史太久遠了,令百姓苦不堪言。在戰時期,或是王朝末年,百姓為了逃避人頭稅,甚至會把剛出生的男嬰溺死。
這是穩固大唐國祚,但卻會搖食者們基的一次漂亮反擊。
你隻管去兼並田地,朕照著田地收稅就是。百姓沒了人頭稅,就算是徹底自由了。
“隻向有產者征稅!”
皇帝握雙拳。
但這樣會帶來一個問題:有產者不會心甘願的繳稅。特別是那些食者,他們會咆哮,會各種威脅,甚至會為了這事兒顛覆大唐。
無盡的歷史長河中,許多事兒看似偶然,其實也有必然的一面。
影響一個王朝最大的因素就兩個:錢和糧。
前者是購買力的保證,後者是王朝的生命線。
錢可以從商人手中征收,但糧食卻必須向土地索要。
隨著王朝的延續,越來越多的土地被食者們掌控,作為神靈的特權,他們自然是不需要繳稅的。
可王朝到了此時的支出卻越來越多,此刻帝王面臨兩個抉擇:要麽向食者們下手,要麽向早已不堪重負的百姓們下手。
無論是從本能還是從理的角度出發,帝王都覺得自己該向食者們下手。
可每當他們衝著食者喊話時,那邊就會衝著他齜牙,問:
江山和賦稅只能要一樣!
你選哪一樣?
幾乎所有的帝王面對這個局面都卵了。
帝王們只能把目投向在困苦中煎熬的百姓,也就是他們最堅定的支持者。
帝王們知曉百姓無法長期承這種榨,但他們別無選擇。
不榨,馬上亡國。
榨,還能茍活一陣子。
幾乎所有的帝王都選擇了茍活。
偶有幾位‘膽大的奇葩’,很快就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緣故駕崩了。
“那時候的局面,花團錦簇,可暗流湧,百姓的日子正在漸漸艱難。若是那時革新賦稅,大唐至還能再延續三百年。先帝目如炬,高瞻遠矚……這是最好的選擇,但唯一的問題是,他需要面對那些貪婪的饕餮。”
皇帝搖搖頭。
理想主義者的父親啊!
“要想達此事,他必須手握大軍!”
陳蕓兒點頭,“陛下所言甚是。可當初他便是赤手空拳,在一幫人的吶喊聲中衝了上去。結果……”
“頭破流!”皇帝笑了,有些譏諷的味道,“所有人都知曉他面對的是什麽,那是一堵牆,一堵數千年來不可撼的高牆。”
沒有帝王的支持……在那個局面下,宣德帝顯然是選擇了卵。然後,他看著自己的子一頭撞到了那堵牆。
慘烈吧!
“隨後,就發生了德妃之事。”陳蕓兒平靜的道:“我了解他,那是個驕傲的人,且和宣德帝相比,在上他幾乎是白璧無瑕。”
宣德帝的好令史家都沒法下筆,想照實寫吧!會影響宣德帝的形象。不照實寫吧!自己良心過不去。
“德妃之事後,彈劾的奏疏幾乎堆滿了宣德帝那張寬大的案幾。三日後,帝後召見了太子,一番叱責……”
“他辯駁了嗎?”皇帝問道。
“那一日我也在,和他並肩跪在帝後前方。”陳蕓兒手攏攏好像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長發,說道:
“他就這麽平靜的看著帝後,一言不發。”
那個驕傲的父親啊!
皇帝瞇著眼,想象著當時那個局面。
“帝後也很平靜的宣布……廢太子!”
陳蕓兒說完,問道:“後續的陛下還想知曉嗎?”
“當然,只是……要不你坐下說吧。”皇帝指指亭子裡,“畢竟按照輩分來說,你算是朕的長輩。”
“我是站慣了。”陳蕓兒說道,甚至都不需要換一個站姿,“太子被廢,可帝後卻允許他保留了自己的幕僚和護衛。在幽之地,太子每日看書,或是寫些什麽,累了便散散步。”
“他寫的那些東西呢?”皇帝突然生出了興趣。
“都燒了。”陳蕓兒說道:“太子之位被廢後三個月,帝後就有些後悔了,常遣人來探視。太子在那個時候和我說,這是催命符。”
“他知曉有人在背後作祟,帝後若是一切不,那麽他還能茍活著。罷了,他那麽驕傲,怎會願意茍活。”
“是。就在那之後,太子不再寫東西,某一日他的書房外煙氣衝天,那些人衝進去一看,他正在裡面燒紙,燒的便是他寫的那些東西。”
“他的心,大概也就在那個時候被燒死了。”這一刻,皇帝仿佛變了孝敬皇帝。
自己多年的付出和堅持付諸東流,而且在可能的將來也看不到半點希,這對於一個驕傲的人來說,便是死了。
“阿耶尋機令人探視,轉告我,太子危險了。”陳蕓兒眸蒼涼,“那一夜啊!火衝天。他就這麽從容坐在那裡,看著你被怡娘抱走,隨後對我說,今生孤誤了你。來世記著,莫要嫁給孤!隨後,拿起裝著鴆酒的酒壺,倒了兩杯酒,對黃氏說,來,你和孤一起走!”
“他喝酒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在笑。”
陳蕓兒回憶著。
“是譏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