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1章 盛極而衰，極必反

  皇后走了。

  周勤父子呆坐著。

  老仆在外面探頭看了一眼，回對來請示的管事搖頭，低聲道：“氣氛不對，換個時辰再來。”

  裡面，周勤突然幽幽歎息，“數千年來，一直未曾有人敢對天下大族豪強手，不，連殺機都沒過。可到了今日，老夫的孫婿卻想滅殺了天下大族豪強，一舉為王朝剪除威脅。他好大的氣魄，好大的殺機！”

  周遵苦的道：“可是阿耶，他能做到。”

  “是啊！若是當初他清理天下奴籍時，那些人家能一起發難，那麽，還難說。可那時候不人選擇了觀，等叛軍被鎮後，實則，天下大族豪強已然了他砧板上的魚，只能任他宰割。”

  “這是兵法！”

  “是，你那婿把兵法用在了治理天下上，堪稱是所向披靡。”

  ……

  這一日，整個長安的食者們幾乎都沒法安睡。

  數千年來一直於雲端的貴人們，突然發現前方全是黑暗，無路可走了。

  “這些家族手握巨量田地和人口，最擅長的便是利用人脈。田地人口加人脈，讓他們無往而不利。下面的百姓兩手空空，如何能與他們抗衡？而陛下一番謀劃，把他們從雲端上拉了下來，從此，他們必須要和自己眼中的螻蟻們一起競爭，爽快！真特娘的爽快啊！”

  黃春輝舉杯一飲而盡。

  來訪的宋震說道：“陛下說，中原能傳承多年，大族豪強功不可沒。可大勢如必須與時俱進。若是再延續以往那等帝王與大族豪強共天下的格局，這個大唐就沒有將來。這個中原，也必將沉淪！故而，不得已為之罷了。”

  黃春輝點頭，乾咳幾下，息道：“告訴陛下，乾得漂亮！”

  ……

  “今夜許多人無眠是為了利益損。今夜，許多人無眠，是歡喜自己找到了上升的階梯……”

  皇帝也在喝酒。

  一人自斟自飲。

  他喝著酒，哼著小曲兒，很是愜意。

  他蓄謀多年，在今日出手，一舉剪除了王朝最大的威脅，那份得意啊！

  “陛下。”

  韓石頭進來。

  “石頭啊！”

  皇帝說道：“坐。”

  韓石頭默然站著。

  “阿耶當年可有剪除大族豪強的想法？”皇帝問道。

  “有過。陛下曾說大族豪強乃是毒瘤，不過不可輕，否則江山板。”

  “人口！關系網！”

  皇帝說道：“人口在手，隨時都能變令帝王懼怕的大軍。關系網一，皇帝就會為孤家寡人。”

  “是，故而先帝也不能輕舉妄。”

  “所以朕先除奴籍，沒了人口，他們便是沒了牙齒的虎狼。今日再把他們的爪牙給斬斷，他們還能如何？只能衝著朕徒勞嚎，哈哈哈哈！”

  韓石頭欣的看著皇帝，“先帝有知，定然會歡喜非常。”

  ……

  “阿耶，你還不回去？”

  馬溪依舊住在國子監，早上起來便去尋父親。

  馬宏忠剛起，打著哈欠，手扇扇呼出來的口氣，覺得還帶著昨夜吃的酒味道，很臭，他沒好氣的道：“這生意投不小，老夫得多看看。”

  “今日看榜呢！”馬溪說道。

  “哦！”馬宏忠乾咳一聲，“為父今日正好有空！”

  馬溪翻個白眼，“我知曉外面有家粥店，是南周人開的，早上喝一碗粥最是舒坦。”

  馬宏忠聞言食指大，匆匆洗漱後，跟著兒子去尋吃食。

  粥果然不錯，馬宏忠問做粥的小販，“不是說南周那邊更好經商嗎？為何來長安做生意？”

  小販一邊用杓子攪粘稠的粥，一邊說道：“客人有所不知，原先南周商貿發達，靠的是從上到下都做生意。如今大唐這邊也在變了，生意越來越好做。這做生意就得趕趟不是，來的越早越容易掙錢……”

  “是這個理。”馬宏忠喝了一口粥，說道：“以往那些人一邊鄙夷商賈，一邊令家人去做生意。如今卻不同，雖說陛下不喜豪商，可卻說了，律法為先。只要你遵紀守法，管伱是豪商還是權貴，沒人干涉。”

  “這比當初南周好多了。”小販很是憧憬的抬頭看著那些炊煙，“等做幾年，我便把妻兒接來，以後就在長安安家了。”

  馬宏忠笑道，“這般有信心？”

  “如今乃是聖天子在位。”小販說道：“我覺著，這日子啊！它越過越有盼頭！”

  聖天子！

  馬宏忠看了兒子一眼，馬溪用力點頭，“陛下是千古難得的明君。”

  吃完飯，父子二人晃晃悠悠的去看榜。

  一路上有不考生，有人木然，有人眉飛舞。

  馬溪看到了那兩個當年的夥伴。

  張信和謝看著沒打采的，裳前襟有不汙漬，眼圈發黑，多半是昨夜沒睡好，弄不好便是喝了一夜的酒。

  二人不經意看到了馬溪。

  馬溪拱手微笑。

  二人面難看，張信跺腳，“小人得志！”

  “還未可知！”謝說道。

  “也是。”

  到了皇城外，外面多了千余軍士在維持秩序。

  “都別！”

  一個小吏喊道：“晚些會大聲念出來，不用！”

  可誰不想親眼目睹呢？

  當拿著榜單的員走出皇城時，數千考生湧了上去。

  “擋住！”

  梁靖喊道。

  金吾衛的將士們今日沒帶兵，就用軀組人牆擋在前面。

  員的個子很高，有小吏拿著漿糊和刷跟著。

  他接過沾滿漿糊的刷，在城牆上刷了幾下，把榜單張上去。

  兩個小吏上前，手中的也是榜單。

  “鄭晨！”

  小吏的嗓門很大，而且咬字清晰。

  一個考生在人群中蹦起來，“在這，我在這！哈哈哈哈！耶耶中了，中了！”

  “鄭晨！”

  另一個小吏重複了一遍，這是為了保證不出差錯。

  “哈哈哈哈！”

  那個考生大笑著。

  “馬勳！”

  “我竟然中了？”

  隨著念誦的延續，中了的各種表演，沒念到的張的不行。

  “別擔心，為父會給你掙下偌大的家業，隻管躺著。”馬宏忠安道。

  “馬溪！”

  馬宏忠：“他說誰？”

  馬溪隻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

  “馬溪！”

  馬溪看著父親，父親的在，但他卻什麽都聽不到。

  他茫然看著榜單。

  我中了？

  “大郎！”

  馬宏忠歡喜的拍著兒子的肩膀，“我的兒，你中了！”

  神智漸漸恢復的馬溪隻覺得渾輕飄飄的，“我中了。”

  “對，你中了。”馬宏忠歡喜的要炸了。

  父子二人都沒走，直至榜單念誦完畢，這才湧上去。

  絕大部分人都沒走，中了的想親眼看到自己的名字才安心。

  沒中的要看到沒有自己的名字，才死心。

  當看到馬溪二字時，馬宏忠拽著兒子就走。

  “去告訴商越，今日老夫請客！”

  馬溪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謝和張信，二人也看到了他，卻再無那份蔑視。

  從此後三人的人生道路就變了。

  一人出仕，二人在家守著家業，興許能一生。興許，會在大中淪為凡人。

  在這個歷史轉向的時刻，一些人被打落塵埃，一些人卻青雲直上。

  命運在此刻不再眷顧那些守舊的人。

  ……

  榜單揭曉後，當即有人鬧事。

  皇帝並未搭理，讓金吾衛按律辦事。

  那些人喊著不公的口號在皇城前示威。

  梁靖帶著麾下站在皇城前，對邊的副將說道：“都是一群贏得輸不得的人。”

  副將說道：“他們的家族有的延續了上千年富貴，覺著自己就是神靈。可如今神靈要下凡了，自然要暴跳如雷。”

  “其實，我覺著更多是絕！”梁靖雙手抱臂，說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話：

  “盛極而衰，極必反！”

  ……

  “不公！”

  那些考生在呼喊。

  王老二出來了。

  “國丈家也沒人中，你等囂什麽？”

  說完，王老二轉進了皇城。皇帝正在弄烤，他得趕去，晚了就只能啃沒的翅尖。

  外面的考生們一怔。

  “周氏無人中？”

  “好像是沒人。”

  皇帝連老丈人家都能狠心的坑了，你們算個屁啊！

  得！

  不人本就擔心被清算，這一下心理平衡了，裝著漢的模樣回去。

  皇帝正在宮中烤。

  他沒弄什麽花，而是正兒八經的弄了炭火。一隻三斤多的在烤架上緩緩翻轉，皇帝一手著袖口，一手拿著筆刷調料，很是專心。

  太子和李老二蹲在他的側，一邊吞口水，一邊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

  秦澤疾步而來，先吞了口水，才稟告道：“陛下，外面的考生大多散了。”

  “還有人沒散？”皇帝有些詫異。

  “是幾個喝多的考生，醉倒在那裡。”

  “知道了。”

  皇帝緩緩轉著烤說道：“阿梁，你看這烤像是什麽？”

  “不知。”

  “這便是江山。”皇帝說道：“治理江山不能急切，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混時要快刀斬麻。穩定之後，就不可如此，要潤細無聲……的挖坑。”

  阿梁點頭，這次皇帝的一系列手段看的他目瞪口呆，心想原來還能這樣治國？

  我學到了。

  “坑裡放些炭火，火別燒的太旺了。要勤翻……看，這，它可不就好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