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0章 那個做黃巢的人

  這是李玄登基後的第一次科舉考試，被外界視為是將來很長一段時間的風向標。

  從詩詞的題目，到文章的題目，都將是外界矚目的焦點。他們會從字裡行間去分析裡面蘊含的政治味道，剖析皇帝的各種暗示。

  這便是中原政治氛圍。

  許多時候，帝王不會公開自己的看法，而是通過某種渠道暗示。

  而這種暗示只有敏銳的人，或是讀過書的人才能領會。故而讀書人會生出優越。

  朱雀大街沿街的酒樓今日滿，裡面各形各的人都有：有考生的家人，有學堂的先生，有觀風向的文人，有等待題目的各方勢力……

  “都說皇帝會開出革新的題目，但凡不支持革新的……記得南周嗎？”

  一家酒樓中，十余文人在喝酒。

  “怎地不記得皇帝攻破南周後，那些降排著隊，等著重新任命。誰曾想皇帝卻說，但凡反對新政的一律不錄用。嘖嘖！南周輿論沸騰。”

  “老夫有個友人是南周員，他給老夫來信說，當時南周士大夫們都怒，怒不可遏，有人甚至囂著要取了皇帝的項上人頭。他說就算是皇帝被送進北疆軍大營，汴京被攻破，南周覆滅時，那些士大夫們都未曾這般憤怒。”

  “諸位放心，那些先生都是人，從去歲開始便改弦易轍了。”

  “是啊！從去歲開始，各家都在教授子弟們新政之道，還分析了大唐各等弊端。就等此刻了。”

  “如今大唐百廢俱興，各員缺口頗大，這一科，怕是會取不人。”

  “是啊！就說北遼故地和南周故地兩個地方，據說吏部羅尚書為了找到合適的員焦頭爛額，恨不能自家親自去。”

  “哈哈哈哈！”

  眾人一陣笑。

  樓下，馬宏忠正在喝酒。

  和以往不同的是，此次科舉就考一天，從早上到下午。

  他沒打算從早喝到晚，但坐在酒樓的包間裡，窗戶開著，吹著小風，他竟然生出了些慨來。

  “家中沒了田地人口，老夫竟然覺著無事一輕了。唯一擔心的就是兒孫。以往有田地人口吧！兒孫再如何也能富貴一生。可如今窮的就只剩下錢了。若是兒孫不爭氣，坐吃山空，遲早會敗了家業。哎！”

  等待的時間長，故而隨從也得以在邊上安坐，聞言笑道：“大郎君這般聰慧懂事，阿郎還擔心什麽呢！”

  “田地沒了，人口沒了。大家爭的是什麽？是名聲啊！”馬宏忠吱的一聲，喝了一杯酒，眉間多了憂，“必須要出個，一個，無需多大，致仕時能到六品，七品也。只要有一任，兒孫們就有了榜樣，此後科舉不斷，員不斷，這家可不就立起來了？”

  馬宏忠給自己斟酒，“有些人家從不屑於參加科舉，此次也來了可見都有志一同。哎！說來陛下果真是厲害，把奴籍一放，咱們就不得不把田地給賣了。兼並土地這個大難題竟然就不攻自破了。”

  隨從說道：“咦！還真是如此！”

  “沒了這些，那些家族要想維系著當下的勢，就必須讓更多的子弟出仕，這是唯一一條路。可出仕後，那些子弟的前程就在陛下的手中握著。讓你扁你就扁，讓你圓伱就得圓。如此，那些家族可還敢和陛下鬧騰？”

  馬宏忠越想越妙，“嘖嘖！陛下這一手啊！讓老夫想到了兵法，果然是絕妙！”

  ……

  考試在進行中。

  皇帝不耐煩坐著，便起來踱步。

  韓紀等人在後面。

  “陛下這是挖了個大坑，讓那些家族一步步跳了進來。不知此刻多人醒悟了。”

  韓紀笑的像是一頭老狐貍。

  “陛下說過，兩軍對壘，所謂兵法，其實便是琢磨人心。陛下用兵天下無雙，琢磨人心的本事，自然無人能敵。”

  赫連榮頭，“早在北疆時陛下就在布局，從製大族豪強開始，引發他們的敵意。等到開釋奴籍時，自然而然就會被視為打大族豪強的舉。可誰能想到後續陛下的手段如大般的湧來，無可抵啊！”

  皇帝大概是走累了，回去坐下，從袖口中拿出一卷書。

  馬溪在打腹稿，抬頭見到皇帝正在看書，心中不讚道：陛下竟然手不釋卷那我輩豈可懶？

  皇帝拿著書卷，眼中多了些神彩，裡喃喃有詞。

  “這招式，果然是極妙，你說這些人是如何想出來的？回頭朕尋誰試試呢？阿寧？罷了，阿寧會給朕幾針。要不就尋麗妃，對，麗妃膽大……”

  “這等書不堪目，若是被那些年看到了豈不是誤人子弟？回頭讓梁靖去清查！”

  太漸漸西斜。

  麗妃來了。

  走到了皇帝後，俯，然後一怔……

  皇帝察覺後有人，趕把書合上，一本正經的道：“何事？”

  麗妃臉頰有些紅，“怡娘那邊在清查當年下毒之事，有個侍暴斃了。”

  “有趣！”皇帝微笑道：“說明那些人還在，宮中，宮外，當初他們如何聯手的，順著捋出來。朕要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在背後弄鬼。”

  “是！”

  麗妃突然說道：“陛下喜歡看這等書？”

  “誰說的？”皇帝板著臉，“朕只是批判。”

  “哦！”

  “對了，晚上朕去你那。”

  ……

  “還有五十息！”

  考高聲道。

  沒考完的考生們加快了速度。

  “四十！”

  “三十！”

  “二十！”

  “十……時辰到！”

  隨即有人敲打小鍾。

  鐺鐺鐺！

  侍們走下去，喊道：“都把筆拿起來，誰再下筆就當作弊論！”

  有人不甘心寫的飛快，侍們小跑著下來，劈手奪過筆，但並未沒收試卷。

  “都站起來。”

  考生們緩緩站起來，因為坐的太久，有人喊道：“麻了！麻了！”

  考試結束了。

  考生們余貫而出。

  外面已經滿了人。

  馬宏忠就在其中，踮著腳在尋找自家兒子。

  “大郎！大郎！”

  他看到了馬溪，拚命舉起手喊道。

  馬溪聽到了悉的聲音，抬頭一看，不捂額，“說了不來的。”

  馬宏忠的滿頭汗，等兒子過來就笑道：“為父生意上的事，順道來看看你。走，咱爺倆尋個地方吃飯去。為父先前找了許久，那家酒樓生意特別好，為父定的早，故而還有地方……此刻你看看那麽多人，若是不早些定下來，到哪吃飯去？”

  “阿耶你不是說順路來的嗎？”

  “呃！”

  父子二人去吃飯，馬宏忠絕口不提考試的事兒。

  可馬溪卻主說道：“阿耶放心！”

  “好好好，為父放心了！”

  馬宏忠喝著酒，心中苦笑，卻突然聽到下面有人在哭。

  “出的那些題目沒見過，什麽力，什麽流……還有什麽氣，咱們呼吸的氣不就是氣嗎？怎地還能琢磨……”

  “那些題目可多？”

  “多，佔了六七。”

  “你做了多？”

  “一個沒做。”

  “大家都一樣，沒事。”

  “不，國子監的學生，還有北疆的學生，他們下筆如飛，看著……分明是有竹。”

  呯！

  樓下有摔東西的聲音，接著有人破口大罵，“這特娘的是要斷掉咱們最後一條啊！”

  馬宏忠看著兒子，“大郎，你做了幾？”

  馬溪第一次主舉杯，“十！”

  ……

  “這是蓄謀已久的手段！”楊新相面慘白，“他先奪了我等大族的人口，那時候多人都在說，皇帝這是想削弱大族豪強，讓他們沒法謀反。可誰曾想，他這是迫著咱們走最後一條路……科舉出仕。咱們還在得意洋洋覺著還有一條路。可轉瞬，他就把這條路給斷了！”

  “狗雜種！”

  呯！

  楊氏家主的書房第一次迎來了浩劫。

  ……

  周氏，周勤父子相對而坐。

  “這是釜底薪。”周勤歎道。

  “子泰太狠了些！”周遵都忍不住了。

  “阿郎，郎君，皇后回來了。”有仆役喜滋滋的來稟告。

  皇后回娘家的頻率也太高了吧！

  由此可見皇帝的寵。

  “這是來做說客的。”

  周勤淡淡的道。

  皇后進來了。

  擺擺手，隨行的人退了出去。

  “阿翁，阿耶，今日我出來，並非子泰的意思。”

  皇后先擺明了立場。

  周勤坐在上首，握著鳥籠的手發力，老狗在籠子裡著脖頸不敢喚。

  “那麽，他這是要作甚？要絕了我世家大族的路嗎？”周勤問道。

  皇后從容的道：“數千年來，每一次中原王朝板，都能看到大族豪強的影在其中若若現。權力人心，財帛人心，可人的卻無止境。最終不是摧毀了自己，便是摧毀了王朝。”

  抬頭，說道：“子泰的態度阿翁你也該知曉。”

  “他最厭惡的便是我等家族！”周勤說道。

  “子泰曾說，他很是豔羨一個人，我問他是誰。他說那人做黃巢。乃是某個王朝的學子。王朝糜爛，民不聊生，黃巢科舉不過，便起兵謀反。”

  周勤父子微微蹙眉，不知為何提及了一個不存在的人。

  “攻破長安後，黃巢令麾下把那些公卿拉到長街上，令騎兵踩踏……”

  “他把那些大族豪強的人拉到了河邊，令人斬殺，河水為之一赤。一舉滅殺了天下大族豪強。”

  “這黃巢，便是子泰吧！”周勤心中一凜，心道皇帝竟然有滅掉天下大族豪強的心思？

  “子泰不願下狠手，故而選擇了迂回。阿翁，阿耶，這是善意，莫要把他的善意丟在地上。”

  皇后起往外走，走到門口止步，“對了，那黃巢還做了一首詩。”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