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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是準軍事化管理的政府部門,沿襲了許多部隊的傳統。
比如有幹警親屬來「探親」,所里要熱接待。
老章讓老錢加了幾個菜,跟王隊長一起陪韓正先、羅延兩口子吃飯。
要不是韓正先等會兒要把船開回去,所里又正在跟港監聯合執法,不能眼睜睜看著韓正先酒駕,中午肯定要搞瓶老酒。
時隔大半年,看到兒子已經變了公安幹警,韓正先和羅延打心眼裡高興。
派出所的領導對兒子這麼好,老兩口很放心。
只是常年在船上生活,四面朝水、一面朝天,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一下子看到這麼多人,有點不習慣。
再加上都已經到家門口了,想趕回去看看小孫子,老兩口謝拜託了一番要開船走。
「爸,你們再等會兒,我去拿點東西。」
「什麼東西?」 ;
韓渝下意識看了看老章,又回頭看了看因為老爸老媽來了居然決定等會兒再回濱江的學姐,一臉不好意思地說:
「單位發的東西,我在所里什麼都有,我一個人吃不了。有些用的東西,我也用不上,你們順便帶回去。」
哪有大老遠趕回來跟兒子要東西的道理。
韓正先不想被人笑話,抬頭道:「船上什麼都有,你留著吧。」
「再過幾天就過年,你們不帶回去,到時候還要花錢買。就算你們用不上,可以帶給嫂子啊。」
生怕老爸老媽不好意思,韓渝又說道:「你們要是不帶回去,我這兒也放不下。」
「好吧,我幫你帶回去。」
「三兒,我們去船上等。」
「行,我一會兒就回來!」
在這兒上班的工資雖然不高,但年底的福利卻不。
所里給幹警和聯防隊員一人發了二斤紅糖、五斤花生、五斤菜籽油,兩條加起來有十幾斤重的大草魚。;
白龍港派出所發年貨,給沿江派出所的四個民警也準備了一份兒。
人家比沿江派出所有錢,年貨也比沿江派出所多,五斤蘋果、五斤桔子、二斤大白兔糖、一條豬大、兩條大草魚……
草魚不太好養,連同所里發的那兩條,請老錢幫著殺好醃了下曬在外面。
港監局給港巡三大隊發年貨,也給沿江派出所的四個民警準備了一份兒。
不誇張地說全家過年不用去買買魚,也不用去買糖、油和水果。
能給家裡做點貢獻,韓渝發自肺腑地高興。
匆匆趕到躉船,把年貨綁在小輕騎上,綁的滿滿當當,火急火燎回到所里,先把東西送上船,再上岸拿放在所里的年貨。
左一趟右一趟,忙得不亦樂乎。
學姐上次幫著跟們單位要的電熱毯也要讓老爸老媽帶回去,只是往船上送的時候居然被學姐給看到了!
韓渝覺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般地尷尬,原本凍得發青的臉都火辣辣的發燙。;
有好東西往家裡送,把好東西留給家人。
韓向檸覺得這沒什麼丟人的,生怕他尷尬,幫著把最後一批年貨送到船頭就轉上岸。
韓正先在岸上不好意思,在船上卻笑得合不攏。
「你們單位怎麼發這麼多年貨!」
「不只是我們單位發的,也有港監局和白龍港派出所給的。」
提到港監局,羅延下意識朝岸上看去:「三兒,剛才那個小娘真是航管?」
「是啊,跟我一個學校畢業的,比我早一屆。」
「你們公安怎麼跟航政航管搞一塊去了,剛才嚇死我了,魂兒都差點被嚇飄。」
「媽,你們證照齊全,既沒酒駕也沒超載,有什麼好怕的。」
羅延正準備開口,韓正先就嘟囔道:「證再全,航管想罰照樣罰。」
有些地方的港監,真是為了罰款而罰款。
韓渝能理解父母的,連忙道:「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白龍港肯定不會。」;
「你在這兒上班,他們當然要給你面子。你要是不在這兒上班,他們肯定會罰。」
「是啊,航管就知道罰款。」
韓渝沒想到老爸老媽這麼害怕學姐,再想自己在家裡沒地位,不管說什麼他們都不信,頓時眼前一亮。
「爸,你等會兒再走,我上岸喊個人,馬上回來。」
「喊誰?」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韓渝跳下船,一口氣跑上岸,見學姐拉開吉普車門正準備走,急忙道:「向檸姐,等等。」
韓向檸下意識回過頭:「做什麼。」
「幫我去做做我爸我媽的思想工作。」
「你爸你媽怎麼了,要做他們的什麼思想工作?」
「水泥船都不給辦證了,聽說很快不讓在江上跑。我想員他們把船賣掉,不然到時候想賣都賣不掉。」
這不是小道消息,而是大勢所趨。;
韓向檸反應過來,笑看著他問:「你說了你爸你媽不信?」
韓渝苦著臉道:「我在家裡沒地位,我說什麼他們都不相信。」
「我說他們就信?」
「你是港監啊,他們最怕你了。」
「怕我?」
「嗯,被你們罰怕了。看到你們跟看到鬼似的,怕的要死。」
「你才是鬼呢!」
「我是打個比方,向檸姐,幫幫忙,求求你了。」
「好吧,我幫你去跟他們說說。」
……
韓向檸跟著他來到船上不啞然失笑,他爸他媽真害怕自己,一個拘束的手足無措,一個張的語無倫次。
人之託,就要忠人之事。
裝作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幫著做起了思想工作。
「韓叔,三兒真不是嚇唬你們,上級就水泥船從事水上運輸的安全患問題,不知道派人下來調研過多次。」;
「韓同志,調研什麼。」
「調研水泥船發生的事故,你們天天在江上跑,應該知道水泥船的事故率有多高。其它地方不說,就說我們三大隊管轄的北支水域,今年發生的九起沉船事故,有六起是水泥船。」
韓向檸了一眼站在老韓同志後連連點頭的小學弟,接著道:「相比鐵船,水泥船一旦沉了又很難打撈。會堵塞航道,給其它船隻航行造巨大的安全患。上個月發生的一起擱淺事故,就是撞上沉在江里的水泥船造的。」
航管都這麼說,看來傳言是真的。
老韓猛了幾口煙,愁眉苦臉地說:「要說換船,誰不想換鐵船,可是……」
韓向檸知道小學弟家的經濟條件不是很好,對此莫能助,只能苦笑道:「韓叔,如果你們現在不下決心,將來的損失會更大。其實你們不一定非要換船,完全可以上岸。」
「上岸能做什麼,我們只會跑船。」
韓正先深吸口氣,又喃喃地說:「再說現在把船賣給人家,這不是在害人家麼。」;
韓向檸沒想到他會這麼想,突然意識到發現小學弟績那麼好、平時那麼懂事,很可能與他父母的言傳教有很大關係。
再想到這件事對他們這個家庭很重要,韓向檸接著道:「韓叔,我們領導上次提過水泥船的事,他說一刀切的可能不大,可能會分兩步走。」
「怎麼個兩步走。」
「先止水泥船在長江航道從事運輸,像白龍河這樣的河航道,可能會給水泥船留出五年或者十年的緩衝期。」
「我們主要在江上跑,在河也拉不到貨。」
「但你可以把船賣給在河搞水運的人。長江其實也是河航道,不過對我們這些在江上執法的人而言,像白龍河這樣的河才屬於河航道。」
有人專門在小河搞水運……
老韓覺得可以打聽打聽有沒有人願意買,但想想還是搖搖頭:「把兩條船都賣了,把銀行的貸款一還。就算能跟銀行再借到錢,也只能換一條鐵船,換兩條哪換得起。」;
老爸願意把水泥船賣了,韓渝終於松下口氣,連忙道:「爸,你可問問我哥想不想上岸。他現在也是做爸爸的人,他不能跟你們年輕時帶我一樣,把潯潯也帶上船。」
「他只會跑船,他上岸能做什麼。」
「岸上開了好多廠,找工作應該不難。」
「廠里的工作他不一定幹得了。」
在船上呆慣了的人,上岸不一定習慣。
韓渝正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韓向檸突然想起件事:「鹹魚,你哥有船舶駕駛證嗎?」
「有,他的船開得比我好。」
「他對江上的況不悉?」
「他跟我爸我媽跑了那麼多年船,對江上的況比我悉。」
「你哥什麼戶口?」
「我們這些航運公司的人說是城鎮戶口,但跟城鎮戶口又不一樣。縣裡那些單位每次招工都不會招我們,都會在招工簡章上註明船民除外。」;
「那你哥是什麼文化?」
「小學文化。」
「只要有證,只要是城鎮戶口就行。」
「什麼就行?」韓渝一臉茫然。
能幫到小學弟的機會可不多,韓向檸眉飛舞地說:「吳經理不是要贊助條快艇給我們局裡麼,朱姐說局裡正在招工,想招個有證有水上工作經驗的駕駛員,年齡不能超過三十周歲。可這種人有多難招你是知道的,可以問問你哥願不願意去我們局裡開船。」
有證有水上工作經驗的駕駛員是不好招,年輕的更難招。
人家真要是備這些條件,完全可以出去賺大錢。
不然徐所也不至於招了半個月都沒招聘到,只能挖白龍港船閘的牆角,讓船閘管理所把周師傅作為船閘的治安骨幹派到所里來幫忙。
等過兩年周師傅退休了,再跟招聘王隊長一樣,招聘周師傅為所里的聯防隊員。
韓渝覺得讓哥哥去港監局開船是一條出路,問道:「向檸姐,你們單位的駕駛員多錢一個月?」;
「這要看工齡,剛參加工作的工資肯定不會高。第一年好像是八十多,轉正之後能漲到一百二。」
「轉正?」
「轉正了就是正式職工。」
「可我哥又不是濱江人,不是濱江市區的城鎮戶口。」
鹹魚很能幹,鹹魚的哥哥肯定不會差。
韓向檸覺得局領導應該會同意,因為局裡現在真缺駕駛員,不笑道:「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但這個問題不難解決。」
韓渝追問道:「怎麼解決。」
「我們三大隊在陵海,可以由我們三大隊長出面招聘,等招錄好之後再把你哥調濱江去。」
韓向檸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趁熱打鐵地說:「你姐姐姐夫都在濱江,我們單位離港務局又不遠,你哥真要是去我們單位開船,你姐姐姐夫還能照應到你哥。」
「可我嫂子和孩子怎麼辦。」
「一起帶過去啊,先想辦法找間宿舍。等孩子大點,你嫂子再想辦法找個工作。濱江不是陵海,濱江的工作比陵海好找。」;
韓渝回頭問:「爸,媽,你們覺得呢?」
港監局職工的工資也太低了,至沒有跑船賺得多。但一家人如果能在一起,肯定比現在這樣好。
老韓沉道:「我回去問問他願不願意。」
韓向檸想了想,又笑道:「鹹魚,余局也缺駕駛員!」
「余局那兒不行,余局那兒就是個草臺班子。再說他如果招到駕駛員,也是你們局裡發工資。我哥真要是願意開小快艇,能給你們這個大老闆開,為什麼要去給余局那個二老板開?」
「這倒是,去他那兒干是不太靠譜。」
……
PS:船舶酒駕管得比汽車酒駕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