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梁尚本來消停許多了,誰知來都城後故態復萌,可是今時今日我哪還會再忍他。幾日前,我已將這事向州牧大人和盤托出。堂兄雖然十分為難,然而依舊答應我,如若我與梁尚絕婚,就將兩個孩兒帶走,請族中和善有德的叔母養。所以,我為何要殺梁尚,我早有之計了」;
說到最後一句,曲泠君多有些激。
商暗嘆一聲。難怪都說清難斷家務事,昨日知道曲泠君常年遭家暴時,心中其實有些不屑,覺得只有弱無能的人才會忍耐這種破事,這曲泠君也不過如此。現在想來,果然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梁夫人也久久默然。轉頭朝商道:「你既奉了長秋宮的令,想問什麼就問吧。」
商點點頭,端坐凝神,開始發問。
「中午去書廬送飯的究竟是誰」
「是桐。披著我的絨氅去的,我不願讓府里的人知道我出門了。」
「可梁公子看見桐後,難道會認不出」
「他知道就知道,反正我已與他撕破了臉。有些事,心照不宣罷了。」
「所以那書架的確是梁公子推倒的嘍」
「唉,他看見桐前來,立刻知道我出門去了,於是發脾氣推倒書架。不過他當時沉迷於鏤刻中,不願中斷,只是揚言等我回來再好好算帳。」;
商搖搖頭,無聲嘆息這案子真是曲折離奇極了,昨日推算出來的可疑之,居然反而都是真的。
「還有那口書箱,夫人能確認裡頭究竟是什麼嗎」
「我知道程小娘子的意思。梁尚此人無才無德,唯一癡迷的就是金石鏤刻。那些書是我之前就備好的,一直留而不放,就是想在要時頂一頂梁尚的怒氣。但前日抬進書廬的那口書箱,我確認裡頭的的確確都是書,絕不是被人掉包的首。」
「夫人為何如此確定」商覺得奇怪。
曲泠君面有慚之,定定神,堅定道:「那日我從紫桂別院回城,沿途遇到一位曬賣古籍的老翁,便順手買了一卷。回家後,我讓人將我院裡的書箱抬過來,就在去書廬的湖邊小徑上,我親自打開書箱,將最後一卷書放了進去。此後,家丁一直在我旁抬著書箱,再未離開我邊。那油布底下為何有跡,我是真不知了」
商皺眉沉思。既然那書箱在曲泠君院中已擺放許久了,想來有人趁機在油布下做了手腳,曲泠君及其侍婢未曾察覺,也是自然的。;
忽想到一事,奇道:「可那日在書廬里,我見那書箱裡只有幾卷書啊。」
曲泠君面痛,啞聲道:「我與梁尚名為夫妻,實則連泛泛之都不如。那日我進書廬後並不想與梁尚打道,說了幾句梁尚沒有搭理我,我以為他在發脾氣,也懶得理他,就自己打開書箱,將竹簡一筒筒放進最外面的那座書架。放了一半時,我發現始終無人回應,這才奇怪起來。我繞過書架和屏風,看見梁尚竟靠在西牆上,上了一把刀,我嚇倒在地上,將人都了過來。」
商無語了,這是什麼巧合啊。
「夫人這樣解釋固然可以,可紀大人的說法,哦,不止是紀大人旁人都說,是你將梁公子的首從書箱拖出,靠牆放好,然後將書廬的書搬幾卷進箱子做樣子。」雖然梁尚的書廬里沒多書,但填滿一個書箱的竹簡還是夠的。
侍婢桐忽道:「君在湖邊打開書箱時,幾個家丁都看見了,箱的確沒人啊。」
商嘆道:「那幾個家丁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吧。都替夫人抬首了,何況區區瞞。說出去,人家不會信的。」;
桐呆了一刻,撲到在地上痛哭道:「那日奴婢就說了,就由奴婢認了這殺人罪過,可君偏偏不肯」
曲泠君著心腹婢的頂發,嘆道:「傻桐,你從小與我一起長大,你殺人與我殺人有什麼區別,我一樣得落個驅使奴婢殺夫的罪名,還要饒上你。」
桐痛哭不已。
商道:「妾能否看看桐那日披的絨氅最好連那日穿的裳都我看看。」
曲泠君同意,就讓搭搭的桐帶商到後面去。
桐的屋子並不與其他婢一,而是直接睡在主人寢室後面的隔間,好就近照料。
商在曲泠君寢等待時,東看看西瞅瞅,倒看見了一件很眼的東西,不由得心裡一。
很快,桐捧著那日穿過的裳和曲泠君的絨氅出來,商仔仔細細翻查了一遍,發現的確沒有一點跡和疑點,遂作罷。
接著,商打算去案發的書廬看看,誰知站在廊下的袁慎聽聞,竟笑的跟了上去。;
「令堂那樣不茍言笑,你怎麼這麼笑」商道。
袁慎依舊微笑:「一家人嘛,取長補短。家母不笑不說話,我就多笑笑,多說說。」
「你跟著我來做什麼」
「你我還是有些淵源的,我陪你一道去,免得你害怕。」
「呵,害怕當初我在縣外見過的首何止上百哈,害怕,我就不會寫這倆字」
袁慎停下腳步,隨手摺了一樹枝,舉在商面前:「你將這倆字寫來看看用禮書上的字,不許用裨小吏常用的字。」
商瞪視了他半天,最後自己先笑了出來:「我還真不會寫」
皇后在學業上對從來沒有指標,以明理為第一要領。
孩笑如花,灑靈,雖時值冬日,袁慎口卻似揣了一隻小小的暖爐。
隨在兩人後的梁邱飛聽的直翻白眼,比自己被戴了綠帽子還氣憤,可偏偏袁慎份高貴,口齒伶俐,他又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來退他。;
「你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厭,偏人家短」商叉腰瞪眼,卻忍不住想笑。
袁慎似乎被罵通舒暢,朗聲大笑。
「莫笑莫笑,人家梁府這會兒正出了人命呢你笑這樣,討打啊別笑了,就算你是梁夫人的兒子,當心被人敲悶」商張的四下張。
袁慎慢慢收斂笑聲,然後長長的作了一個揖:「商君,在下這裡賠罪了。」他起,看著孩微微而笑,「我知道商君勇毅過人,適才是在下出言不遜了。」
商看他說的真誠,莞爾道:「這點小事就算了,我不會往心裡去的。其實,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想為梁州牧和令堂分憂,那就一起來吧。」
梁邱飛目睹一切,只覺得氣翻湧,再也忍不下去了,於是他跟後的侍衛低聲吩咐兩句。那侍衛看了眼走在前頭的一雙年貌登對的玉人,幾乎秒懂,迅速得令而去。
而此時,凌不疑正與梁無忌在一幽靜的室促膝談。
「州牧大人好好想想,我不著急。」;
「既然不著急,你又為何來迫於我」梁無忌冷冷道。
「梁大人,你以為如今著急的是太子麼非也。如今最該著急的應是州牧大人,是整個梁家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梁無忌低頭拄掌而坐,沉默不語。
凌不疑端坐案前,聲音清朗:「這件人命案看似撲朔迷離,什麼書廬室,什麼絨氅書箱,還有玉蟬紫桂這些統統合在一,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就是曲氏與太子私通,殺死梁尚後企圖罪而這也是暗中之人想要的結果。」
梁無忌頭痛:「這怎麼可能曲氏自婚就在一直在河東,不曾踏足都城,而且」
「不錯。你知道曲氏不可能殺梁尚,因為已有了之法;我也知道太子不可能殺梁尚,因為他已十年未見曲氏了可外人不知道啊。」凌不疑道。
梁無忌頹然癱坐。
凌不疑道:「人言可畏,等謠言越傳越廣,太子聲名掃地,暗中之人的目的就達到了。」
梁無忌不無嘲諷道:「我原以為這事是曲氏連累了太子,如今才知道是太子連累了梁家。暗中之人大費周章,怎會只針對一個弱子,原來是劍指東宮梁家徒遭此人倫慘事,可如今,子晟你還來迫於我」;
「梁家也並非全然無辜吧。」凌不疑淡淡道,「難道梁尚不姓梁」
梁無忌不解其意。
凌不疑道:「若梁尚品正直,與曲氏好好做夫妻,恩敬重,親無間,這樁籌謀也未必能。可是,他偏偏要做的畜生之前就有不人就知道他們夫妻不睦了,如今事揭穿,更知道曲氏苦,梁尚下作卑劣。於是,這栽贓愈發板上釘釘了。」
梁無忌有氣,沉聲道:「原來全是梁家的錯凌大人好辯才。」
「梁家的新婦,梁家的子弟,梁家的宅邸,梁家的書廬和家塾學子不是梁家的事,難道還是我的事」
梁無忌被氣了個仰倒。
凌不疑繼續道:「州牧大人不用衝著我生氣。適才我說了一句,不但我知道太子不可能殺梁尚,陛下也深知太子不會。太子雖行事不周,可若是因為梁家的緣故,致使太子陷這潑天的污水中,州牧以為陛下會作如何想」
梁無忌一悚,怒氣消散,懼意上涌;於是誠懇道:「敢問子晟,那梁家該如何了解此事」;
凌不疑正要回答,他的侍衛忽然在外發聲求見,允進後,侍衛附在凌不疑耳邊輕言數句,凌不疑臉微變。
梁無忌有些好奇,眼前這位俊的貴公子適才還一派氣定神閒,與自己應對時老辣圓,毫不怯。這會兒不知出了何事,讓他這幅模樣。
凌不疑皺眉,然後忽又朝梁無忌一笑:「梁州牧,你我在此暢談無妨,可梁家族親還在外面爭執喧鬧。依在下看來,還是稍加控制為好,不然傳揚到外面去,豈不火上澆油」
梁無忌一愣,不大明白自家親戚在自家府邸裡面吵鬧,跟太子能有什麼關係;不過他不多生是非,從善如流道:「子晟說的是。我這就人去讓他們稍安勿躁」
「州牧不必費心。」凌不疑道,「梁家眾人如今既擔憂家族名聲毀於一旦,又擔心牽扯上太子,如何能輕易勸服,尋常人前去是沒用的。州牧不如遣袁慎公子前去,我看他就很好。袁公子是半個梁家人,又學識淵博,名聲清貴,能言善辯,定能安梁家族親。」
梁無忌:
「多謝子晟如此關懷梁家。」州牧大人雖飽經世事,此時也有些茫然。
凌不疑十分禮貌:「不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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