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枳睡了,閉著眼睛,安詳沉靜,躺在淺淺的清水裏。
烏黑的長發在水中散開,發彼此重疊,悄悄搖晃,像是一群乖巧悅的新生命,在一起,等著主人醒過來的那一天。
但其中有一,並不合群。
它藏在水裏,躲在所有同類的下麵,沉默死寂,無於衷。
這頭發沒有任何氣息,隻是稍稍泛紅……一種會讓人很眼,到不祥的紅。
水麵泛起波紋,紅的發梢緩緩翹起,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它看到,有一隻幹淨的手從天上落下,進水裏,撥開了其他的頭發。
唯一一紅發,倒映在顧白水的眼中。
他看見了它,找到了它。
下一刻,那怪異的紅發落了。
它沉到水底,落在了一片模糊的影上。
那是葉枳的影子。
顧白水眼神微,看著水底的紅發漸漸消融,消失在影子裏。
果然,還是藏在這兒。
葉枳的紅發像一鑰匙,打開了閉封鎖的黑暗之門。
影蠕,門開了……一隻茸茸的蒼老手掌,從虛無昏暗的地方出,停在水底。
那隻手掌翻麵朝上,像是和一個許久未見的朋友打招呼。
顧白水站在原地,看了看邊的周啞歌。
周啞歌讀懂了眼前的氣氛,向前幾步,彎下腰,把葉枳抱在了懷裏。
有人帶著影子的主人離開了,但水底的那團影子卻紋未,被留在了原來的地方。
顧白水著周啞歌背影,踩著水,漸漸走遠。
片刻後,
一隻蒼老的紅怪,從水下影中爬了出來,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疲倦的坐在了水麵上。
它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安靜良久,似有歉意的笑了笑。
自從在長安城分別後,這是它和他的第一次重逢。
時間好像並沒有過太久,特別是對於老紅這種不死的生命而言,十幾年的間隙,也隻像是打一次盹,轉瞬即過。
但這段時間,似乎把眼前這個年輕人改變了很多。
老紅有些記不清了,當初離開長安的那個白爛年,到底走了多遠的路,經曆了怎樣的風霜雪雨,才長了麵前這個波瀾不驚的年輕人。
看來老人說的沒錯,
人會變的,與時間無關,隻有一個過程。
過程會包括很多形容詞,隻有自己清楚。
那久別重逢的兩個家夥,會說些什麽呢?
“你會死嗎?”
顧白水抬眼,詢問。
老紅沉默,點頭。
“要多久?”
“不會很久,見你之後。”
顧白水說:“那就好。”
省的他自己手了。
老紅一定會死的,因為它是長生擁有過的幾件帝兵之一。
即便它不想死,顧白水也會想辦法,親手毀了它。
這一點,老紅也很清楚,所以它來尋找顧白水,是一趟沒想回頭的終途末路。
“抱歉。”
老紅安靜許久,也隻能說這兩個字。
它很抱歉,沒有保護好任何人……但這件事非做不可,對它來說是如此,對也一樣。
那個孩子潛地獄,來到自己麵前的時候,老紅就約預見到了這個結局。
它問確定嗎,確定要背叛那個近乎全知全能的道人,踏上一條必死之路。
哪怕萬劫不複,哪怕舍得長生?
那個什麽都沒說,眉眼平淡如水,早已經下了決定。
“了不起啊~”
長生最年的弟子,頭頂有三個師兄的小師妹,比自己預想的要大膽,要更有超生死的勇氣。
老紅其實想過,道人的四個徒弟,可能都沒那麽畏懼死亡。
但它也清楚,這幾個小家夥都或多或的警懼長生……張居正是,顧白水並也不例外。
但最害怕一個人的是誰?
還是最小的師妹,姬絮吧,因為有所了解,所以愈加恐懼。
人會說,絕大部分的恐懼都源於未知,但這並不絕對。
當你麵對一個完全未知的東西時,最先出現的緒應該是小心,擔憂和不確定;那件東西出冰山一角,超出自己理解和想象的時候,才會真正到恐懼。
而且這種恐懼會被未知的想象加深。
然後呢?
你去試著了解它,麵對它,發現恐懼的另一麵,從而消減心中戰栗的緒。
這隻是一種可能而已。
姬絮麵對的,是另一種可能。
道人在意,也不在意,所以姬絮比世上任何人都更了解長生。
像是之前說的那樣,了解長生的某一麵……看見了更加恐怖,比大海更令人窒息的另一麵。
甚至姬絮無法想象,這樣的恐怖那個老人還有多麵……數不勝數,令人絕。
長生是那樣的存在,越了解,隻會越恐懼。
“所以,很大膽,比你們都要更有勇氣。”
老紅歎了口氣,悵然,無奈。
真相是這樣。
能了解山中道人的習慣,能算到祂在夜裏走進明鏡,再趁機潛深淵地獄,找到老紅的人……隻有姬絮。
師傅對唯一的徒弟沒有設防,甚至當打算離開,去找顧白水的時候,那個道人也多給了最後一次機會。
長生真的不知道嗎?
姬絮走深淵的那一刻,明鏡裏的老人就已經知曉了。
但祂沒有阻止,或許是因為不在乎……長生已經到了這個階段,對任何人,任何發生的事,都沒那麽在意,隻等最後的結局到來。
老紅能約猜到“老主人”的想法。
“那丫頭做得好,雖然不聰明,但恰如其分。”
等天黑,潛深淵,即使瞞不過老道人,也不算掩耳盜鈴……你總不能在白天,明正大的路過師傅,當著祂的麵搞事吧?
那也太沒禮貌了。
長生對小徒弟最後的縱容,是允許離開,帶上一個小姑娘和一隻老紅,走向遙遠的荒山。
後果呢?
“沒人能事事順心,想見,因而不能見。”
長生一脈的小師妹走完了最後一段路,路途遙遠艱辛,死人與鬼祟舞,在冷的山野中穿行,一手持劍,護著師兄的小徒弟,看見了黃粱的墳墓。
然後,被忘了。
其實,姬絮,隻是和葉枳差不多的年紀。
出發前的那一刻,早看見了結局。
……
“想告訴你,一個長生的。”
“長生樹,腐朽,不死之後,還有一件帝兵。”
老紅沉聲說道:“未有人知,和不死仙一樣,兩帝軀其實孕育了兩件帝兵,不死是不死,仙是仙。”
“黃粱的不死帝兵隻是不死凰的帝兵,還有一條死去的仙龍……最神的極道仙兵,早被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