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
世子府,林晚卿已經換上了窄袖勁裝,長發高高束起,在頭頂扎一個馬尾。
葉青才從外面回來,一的風雪,他隨手拍掉了肩上的雪,回到,“城牆上已經燃起烽火,城外駐軍看到之後會火速馳援。攻城叛軍本就不多,等駐軍來了很快就會被殲滅。”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道,眉間的灼沒有減半分。
片刻之後,林晚卿又問,“宮裡有消息嗎?”
葉青搖搖頭。
從閣樓的窗戶往外去,風雪中的大明宮華燈依舊。黑夜濃厚如墨,沉沉地蓋下來,得人不過氣。
盛京城外,駐扎著不下五萬的銳人馬,兩刻鍾之就能趕到。到時候,殲滅這隨著平民混進來的叛軍,自然不是問題。
可是這一點能想到,難道梁王想不到麼?
他之所以這麼做,顯然意不在攻城,而是為了拖延的時間。
兩刻鍾。
所以,他需要這兩刻鍾來做什麼呢?
思緒紛,林晚卿毫無頭緒。隨手抄起一邊的絨氅,轉就衝下了閣樓。
也不知是霧還是煙,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空氣裡彌漫著嗆人的味道,刺得口鼻火辣辣得疼。
葉青和萊落在後面一路跟著,直到林晚卿一把推開了世子府的那扇朱漆大門。
“林錄事!”葉青嚇呆,趕忙拉住,“你要去哪裡?”
林晚卿不理,甩開他的手,一隻腳已經出了門外。
“林錄事!”葉青一個箭步衝上去,雙手死死扣住門柱,將堵了回去,“現在出去太危險了!你放心!反賊攻不破盛京城的,等駐軍馳援……”
“可是我怕他等不到駐軍了!”
一聲厲喝打斷了葉青的話,林晚卿怔了怔,發現臉上已經是冰涼涼的一片。
怎麼就沒有想到,蘇陌憶讓呆在世子府不要跑,是因為他要去做一件危險的事。他這人一向自視甚高,若不是什麼難事,何必要把葉青留下來護。
可是,明明他才是那個更需要保護的人呀!
一顆心被人攫住,又疼又楸,林晚卿兀自站了一會兒,隻覺不上氣來。
萊落什麼都聽的,有阻攔,葉青擋不住林晚卿,三人拉扯之間到了大街上。
風雪夾雜著嘶鳴和馬蹄聲,撲面而來,面前偶有軍匆匆跑過,盛京城裡家家戶戶閉著門,一向繁華的街道顯得空曠又雜。
林晚卿拭了一把漉漉的臉,悶頭就向大明宮跑去。
“林錄事!”葉青再一次拉住了,“大明宮早就下了鑰,就算沒有,你也進不去。況且宮還有千牛衛,就算有叛軍混,也不了大事。”
“你放開我!”林晚卿猛然回,甩開葉青的手,聲音裡帶著哽咽。
葉青一愣,怔怔地方開了,頓了頓,跟著沒頭沒腦地往大明宮一路狂奔。
宮門果然下了鑰,站在下面本看不清楚況。
待到幾人快要跑近的時候,一隻火箭破黑夜,扎進了幾人跟前的地面。
上面有人喊話,讓他們不要再靠近。
“林錄事,”葉青好言勸道:“他們不會放人進去的,我們不如相信大人一次,回去等消……”
一陣驚天巨響由宮傳來,沒有說完的話斷在了頭。
三人同時一怔,抬頭看向巍峨的宮樓。只見宮一角霎時火衝天,幾乎映亮了大半個宮闕。
林晚卿隻覺耳邊嗡地一聲便炸開了。
果然沒有猜錯。
叛軍和朝廷實力懸殊,攻沒有勝算。如果是背水一戰,應當出其不意,集中所有力量做一點突擊,不會這樣故意拖延時間。如此下去,他們的勝算只會愈發渺茫。
所以攻城只是聲東擊西。
先設法拖住城三萬軍,再攻其要害,爭取一擊斃命。
只有永徽帝死了,這場局,梁王才會有贏面。
所以……
心裡忽然空了一下,像下樓梯時猛然踏空了一級。
永徽帝會死麼?
那蘇陌憶呢?
寒風呼嘯而過,刮在臉上如刀割般生疼,一點點的刺進。指甲深深地嵌進裡,林晚卿深深吸氣,迫自己冷靜下來。
若是蘇陌憶和永徽帝真的被困,現在便是他們唯一的希了。
蘇陌憶只有了。
林晚卿快速抹了一把淚,穩住心神,退到宮牆下略有積雪的一,隨手撿了斷枝開始在上面畫起來。
叛軍人數不多,現在攻城的只有不到一萬,能混進宮裡的就更。
就算他們有炸藥,也是需要有人來放置和點燃的,那麼必定要先控制住宮中的千牛衛才行。
可是,要怎麼做呢?
握著斷枝的手在雪地裡飛快地畫著,不對,另一隻手一抹,又從頭開始。指尖被凍得通紅,沒了知覺,快要握不住東西。
以當前的況看,千牛衛應當是和永徽帝蘇陌憶一起,被控制在了某。他們當中一旦有人離開,梁王便會炸掉那裡,跟所有人同歸於盡。
可是,炸藥這麼顯眼的東西,為什麼宮守衛會沒有人注意到?
哪怕是現在,皇上被困,若說城軍不知道,宮裡除了千牛衛之外還有侍和宮人,他們之中難道也沒有人發現嗎?
雪還在下,像簌簌陷落的沙,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林晚卿的心裡也越來越不安。
沙,時間……
兩刻鍾……
“喀!”
樹枝發出一聲脆響,從中間斷開,林晚卿的手收了力道,驟然停住。
“葉青!”
忽然抓住葉青的手,瞳孔震,“皇上今夜可是在麟德殿設宴?”
葉青一驚,不解地點點頭。
麟德殿,太池,沒有人發現的炸藥,和梁王刻意拖延的這兩刻鍾……
宮牆上晃的瓜形宮燈,在雪地上投下片片暈,迷離而又不真實。
林晚卿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是抬頭看了看後已然燒起來的天。
想起那一夜,也是在這樣的一片火之中,蘇陌憶騎馬破開刀劍,豁然擋在了的面前。
對面是刀山火海,他只有一人一馬。
一陣風來,吹酸了鼻眼,忽然懂了蘇陌憶想要的那種傾心和付。
那本是一種看不懂,也竭力讓自己避免的蠻橫。
可直到這一刻才明白,的可貴便就在於它的蠻橫。
那種敢與天下千萬人對抗的蠻橫。
“你們……”轉頭看向萊落和葉青,囁嚅道:“信我嗎?”
萊落和葉青同時點頭,神堅定。
林晚卿笑了笑,對著葉青道:“你去大理寺人,讓他們去太池等我。”
言畢帶著萊落轉就往太池跑去。
“林錄事你要做什麼?”
後遙遙地傳來葉青的聲音,飄渺得幾乎要被吹散在這化不開的黑夜裡。
林晚卿笑了笑,沒有回頭,隔著燈影和風雪,說:“我要去救人!”
要去救人。
要去救的人。
*
今夜的太池平靜得一如往常,在寒風中泛著粼粼的。
麟德殿位於太池畔的一小坡上,景宜人,可俯瞰池景,故而歷來都是皇室宴請之地。
林晚卿帶著萊落繞道池邊,兀自開始。
萊落嚇得趕抱住了,“大冷的天,你這是要做什麼?!”
林晚卿掙的束縛,下了厚重的外氅,往腳下一扔道:“宮門不讓進,我就遊過去。”
萊落原本就大的眼睛霎時瞪了銅鈴。
遊過去?
這冰天雪地,風雪加的,服穿點都會死人,更別說從這飄著薄冰的太池裡遊去對岸……
萊落吞了吞口水,微不可察地往後退了一步。
眼前的林晚卿卻利落地除下了自己上一切厚重的料,得只剩一件單薄的中。在外面罩了件玄的短裝,頭也不回地朝池邊走去。
混跡江湖多年,見慣了廝殺和刀劍影的萊落此刻都忍不住了角,頓時覺得林晚卿可敬又可畏。
敢於對自己下狠手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你在這裡等葉青,跟他們說我先去了麟德殿。”林晚卿吩咐著,說完“噗通”一聲,一頭扎進了太池。
隆冬的季節,一下水就是一陣激涼,冷得像一萬把尖刀劃過。
林晚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為了不讓自己被凍僵,立刻全力舞手腳,朝著對岸力遊去。
從太池去麟德殿,往返是半柱香的功夫。
大部分的千牛衛為了擒獲梁王和護駕,都會被安排在麟德殿中。
這樣一來,梁王先用一次炸作為威脅。
因為皇帝在場,沒有人敢輕舉妄。進而他再用量叛軍便可以控制住麟德殿外的千牛衛。
而他要搶的這兩刻鍾,就是叛軍控制住千牛衛後,將一切準備就緒的時間。
那些炸藥,他不可能從皇宮正門堂而皇之地帶進去,所以只能用了洪州礦走私的老方法,將東西用石蠟封,悄悄藏在了太池中。
這也就是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能發現它的原因。
可是走到這一步,也算是他的最後一招,玉石俱焚了。
思忖之間,林晚卿已然遊到了岸邊。
麟德殿裡寂靜一片,聽不見聲音,隻遠遠能看見其中投出來的火,寂寂地灑了滿地。周圍沒有人,看來叛軍還沒有完全控制住局勢。
寒風掠過,已然被凍得沒了知覺。咬咬牙,再次扎進了水裡。
太池這麼大,雖然肯定炸藥就被藏在這裡,但找起來還是頗費一些功夫的。
林晚卿只能埋在水裡,一寸一寸地過去。從最開始每隔十息換一次氣,漸漸變每隔三息。
力和神智都在隨著時間被逐漸冰凍,手和腳也漸漸不聽使喚。
可是始終沒有停下來。
冰冷的太池,沉寂如一段深淵。在裡面攪弄出的輕微響,像隻自不量力的蝶,妄想飛出桎梏,但最終只能被拽著往下,一落再落……
耳邊想起陣陣嗡鳴,眼前出現了白。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的手到一塊的,和方才過的任何一塊石頭都不一樣。
原來在這裡啊……
迷迷糊糊地想,果然是藏在了太池。
可是太冷了,冷得再也無法遊回岸邊,也發不出任何呼救。
“景澈……”
隨著最後的一句呢喃,鋪天蓋地的冰水地灌了的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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