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晚卿垂頭，覺著心裡的忐忑好了一點。

兩人跟著小黃門，進了麟德殿。

殿燈火通明，宛如白日。宮燈之下，對清風、臨碧波，珍饈佳肴、玉瓊漿，滿座賓客面酡紅，醉意已然。

林晚卿不敢到張，進去之後隻悄悄往上首的座位上看了一眼。

皇室宗親裡，只見過太后和衛姝。兩人好像都還沒有來，倒是一旁那個一華服的婦人跟一幫宮妃坐在一起，有說有笑。

這時，一個黃門侍躬著，湊到耳邊說了句什麼。

隨即往林晚卿和蘇陌憶的方向看了過來。

“給皇后娘娘請安。”

蘇陌憶走近了，對著皇后行禮，林晚卿跟著伏了伏。

“誒，快起來，”皇后笑著，手示意他們免禮，又兀自道：“你皇祖母馬上就到，你們先坐。”

言畢招來娘，讓把自己面前的一碟糕送過去。

“世子、姑娘，”娘將糕放在桌案上道：“娘娘知道世子喜歡糕，這是親自讓承歡殿的小廚房做的，世子看看喜……”

沒說完的話斷在了嚨裡，娘的手一，那碟糕便骨碌碌地滾了一地。

兩人都愣了愣，抬頭卻見娘看著林晚卿，一臉驚訝的神。

“呀！瞧老奴這笨手笨腳的。”娘回過神來，手忙腳地解釋，“老奴這就再去取一碟來。”

這時殿外響起大黃門的唱報，太后來了。

眾人齊齊下跪行禮。

行進來隨意寒暄了兩句，便讓眾人平了，轉而目便開始在人群中搜尋。

“皇祖母，”蘇陌憶領著林晚卿行過去，乖巧地喚了一聲。

太后一聽，破天荒地沒有去關注蘇陌憶，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落到林晚卿上，似乎要將看出朵花兒來。

第一次見面，只顧得發火，對林晚卿也只是匆匆一眼。

如今這再一見才發現，眼前子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姝，站在蘇陌憶邊，誰都得讚一句郎才貌。

看了片刻才移開目，瞟著蘇陌憶，沒好氣地歎了句，“算你眼睛毒。”

蘇陌憶假裝沒聽到，紅著耳朵要去扶回座。

太后卻沒讓他扶，“你難得進宮一趟，這些宗親你都有好些時候沒見過了吧？”

蘇陌憶怔了怔，不，卻被太后反手一推，“你去跟你的叔叔伯伯嬸嬸表親們問個好，哀家有林姑娘扶。”

“又不是多，有什麼好問的。”蘇陌憶不走，眼睛止不住地瞟林晚卿。

太后斜眼睨他，威脅到，“去不去？”

一副“你要是敢拒絕，就別想娶媳婦”的語氣。

蘇陌憶一臉不願地躊躇。

“大人，”林晚卿出來解圍，給了他一個輕松的笑，“太后說的對，正是因為不才需要多熱絡。”

言下之意就是讓他快去。

蘇陌憶看了林晚卿半晌，確定自己真的可以之後才冷著張臉，極不願地走了。

太后將林晚卿的手拉起，放到自己的臂彎道：“扶著我，先去面前的觀景臺走走。”

麟德殿建於太池一側的小坡上，三面皆未設牆，前面一個空曠的高臺正對碧波，風和日麗的時候，是賞景的好去。

兩人沉默著行了一段，太后沒有說話，林晚卿也不敢開口，故而走得一路忐忑。

直到人群都遠了，太后才輕聲問到，“我聽景澈說，你不願意婚期太快？”

林晚卿心頭一凜，扶著太后的手微微了。

“嗯，是、是因為民……”

“這是你跟景澈的事，”太后打斷了的話，“你不用與我解釋。”

倏地停下腳步，回後那片燈火通明，目裡染上一點幽深，像是落了什麼回憶。

“景澈雖然時常冷著個臉，對人也不怎麼講面，但他卻是個極重的孩子。”

林晚卿怔了怔，沒有接話。

太后歎氣，繼續道：“他還未滿三周歲的時候，父親便在邊關戰死了。小時候，他常常在夢裡哭醒，鬧著要爹爹。可是後來，安死的時候，他八歲。哀家將他接到邊，他卻一次都沒有哭過。”

“哀家問他，想娘親為什麼不哭？他說因為他若是哭，哀家會擔心。娘親已經回不來了，他不想讓哀家景傷，更不願讓哀家擔心。”

太后聲音哽咽，隨即便握住了林晚卿的手，“哀家這個外孫，真的很像他娘親。懂事、重，一旦他想要對誰好，那必定是一生一世。他會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下，將在意的人都護在心上。”

“所以當他說要娶你的時候，哀家什麼都沒有問，因為哀家知道，問什麼都沒有用。可是……”

太后轉過來，看著林晚卿，夜之中，那雙久觀世事、察秋毫的眼似乎化作兩把鑿子，要將刨開來看個清楚。

“哀家知道你並沒有付全部的真心，你還有事瞞著他。”

“太后……”林晚卿瞳孔巨震，從背脊到發心竄起一涼意，聽見自己的聲音是抖的。

太后並沒有要說出實的意思，隻對擺擺手，安道：“哀家沒有什麼別的意思，說這些話也只是想讓你明白兩件事。景澈如今是真的對你沒有任何防衛，把心了出來，你此刻要風有風，要雨有雨。”

“但是，哀家也想讓你知道，他是哀家看著長大，傾注了心的孩子。你若是敢對他有任何不利……”太后頓了頓，語氣中染上了幾分久觀朝堂的冷冽與霸氣，“哀家也有得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饒是初冬的天氣，太后的一席話也足以讓林晚卿背心一片汗淋淋。

平複了一下紛的心緒，試著打探到，“安公主薨逝，對他打擊很大麼？”

太后沒有否認，隻道：“八歲的孩子，一夕之間便了大人樣。之前的驕縱和貪玩都不見了，每日從早到晚隻做一件事，把南朝所有刑獄斷律的書籍統統背了好幾遍。”

“哦……”林晚卿覺得心中涼了一點，又問道：“那……他應該很恨害死他娘親的人吧？”

太后頓了頓，似乎覺得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但也只是應聲道：“殺母之仇，說不恨是假的。這麼多年了，哀家都沒有全然放下，更何況是他？”

更何況是他。

一句反問，幾乎斷了林晚卿一切的僥幸。

冬日的夜風襲來，高臺上的宮燈倏地滅了幾盞，周遭暗下去。

黑夜形牢籠，將困住。

太后要別對蘇陌憶不利，可是如今來看，實在是不知，究竟瞞著他這一切算是不利；亦或是對他坦白，卻眼看他在和仇恨之間糾結才算是。

麟德殿裡，那個一月白錦袍的影立於燈下，也在朝們這邊眺。

風吹起他的袍角，擺浮、恍若流的月。

他似乎看到了，頓了頓，朝微微點頭，出一個清淡的笑。

又一次，林晚卿覺得蘇陌憶離好遠。

他一直都是行於雲端的仙人，而卻只是一個落於世俗的凡夫。

“走吧，”太后拍了拍的手，笑道：“別讓景澈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