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邊沉默了半晌的景越忍不住開口：“沒什麼不能說的，侯爺路過清羽山，在山上齋戒焚香了三日，就這件事，沒別的。”

荔兒愣在那裡，就這？這有什麼不能跟夫人說的？夫人又不會因著這個怪罪了侯爺。

元武小聲道：“還不是從南疆走之前，恰好上一個老道士，說是什麼侯爺從前的師叔。侯爺說自己殺業太重，怕對夫人和夫人肚子裡的孩子不好，不知怎麼洗清罪孽，最後那老道士……”

景越聽不下去“老道士”三個字了，開口打斷道：“我師叔便帶侯爺回去登壇開醮，三日才完，便耽擱了一些。”

荔兒著下：“做法事？只要做了，便能洗了殺業麼？”

景越垂眸，乾脆地道：“不知道。”

荔兒和元武都是一怔，荔兒看了一眼元武。

元武有些擔憂地杵了杵景越：“景哥，你從前在那山裡待過，一定知道怎麼回事兒。殺……殺人會不會真有報應啊咱們殺的都是外敵，都是為了保護百姓，難道這樣也有報應麼？”

景越淡淡道：“世間因果迴圈，是條命就算得一份業債。”

韓擎上山，沒有讓大部隊軍馬跟著一起，軍馬都留在山下休養了。他只帶了景越和莫還舟兩個人，景越能跟著，也是因為他曾經是清羽山弟子，順帶回去拜見師父師叔們。

韓擎閉關那幾日，他除了跟幾個師弟說些話，便是陪著莫還舟一起。莫副還是第一次來這山上，山中生活清幽，到了第二日莫副便覺得無聊起來，拉著他到山下喝酒聊天。

“消殺業？他以前哪在乎過這些？在漠北他是出了名的狠，對外敵最是不留，一向斬草除。”莫副在山下的小酒鋪子中，一邊喝酒一邊跟景越發牢。

“這了家，當真是不一樣了。你師叔那日不過說了一句怕累及家中妻兒，他第二日就在青州那邊捐了一廟一宮，你知不知道？”

景越一怔，垂眸搖搖頭。

莫還舟一笑，邊笑邊搖頭：“常言道，未知苦，不信神佛。[1]”

景越低頭著自己的刀，半天才兀自說了一句：“侯爺不會有報應。”

莫還舟挑眉：“便是有，他從前也是不怕的。”

景越沒再說話，心中只是擔心，他在山中只是習武弟子，修道甚。但也知道，若是想做法事洗業債，是要付出代價的。

人想要過更高的力量來獲得現實的平安，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有的事拿錢擺平，有的事拿錢也擺不平，要拿命數去平。

韓擎那三天在大殿之中做了什麼，向祖師爺問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師叔也沒有同他講。只是出來時仍舊風輕雲淡的，開口罵催莫副在山門地喝酒，要把他踹下山去。

而這些事，他是不好跟面前這兩個小傻子說的。

記憶收回到此刻，景越看著面前滿臉求知慾和擔心的兩個人，元武年紀不大，這面的小丫鬟也不大，兩個人臉都圓圓的，眼睛裡充滿了慌。

“景哥，你倒是說啊，急死我了。”元武開口：“侯爺到底會不會有事？”

景越想了想，開口道：“沒事，捐些錢便能平了，你若擔心，也可以去寺廟裡捐些錢，或路上遇到貧苦的百姓，給些施捨，就當平了殺業。”

元武一怔，看了一眼荔兒：“那這夫人賞的東西，我便不要了，今日拿了便捐了去！”

荔兒眼珠一轉，似笑非笑道：“元大人，知道怕了才想起來發善心啊？”

元武搖頭：“不行不行，我還沒娶媳婦呢，得多活兩年才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一通，等東西都打包好送上車，準備運回大營，這才散了。

***

白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兩個人斷斷續續地講了不話，最後迷迷糊糊便睡了過去。

待醒來，見邊忽然多了一個人，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待緩了一會兒，才回憶起韓擎已經回來了。

稍微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手心裡，韓擎蹙眉閉著眼睛，似還在睡夢之中，只是那夢似乎不太好，他面上表十分凝重。

白荷出另一隻空出來的手，輕輕在他眉心點了點，想將那一擰在一起的眉心開，卻忽然驚醒了他，韓擎尚未睜眼，忽然低聲喚了一句：“荷！”

白荷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韓擎呼吸有些沉重，著氣忽然睜開眼，眼中分明紅了一片，一顆眼淚順著眼尾流了下去，無聲地落在了枕上。

韓擎口呼吸起伏，待看清眼前人以後，幾乎有些發地把人拉進懷裡。

白荷的頭被按在他口，有些辛苦地抬起頭，悶悶問了一句：“侯爺……做夢了？”

韓擎結滾了滾，言又止。

夢見難產，自己不在邊，下都是，滿地的從京城流淌到南疆，落到自己剛剛斬斷敵人嚨的刀刃上。

他的報應。

太不吉利，他當然說不出口。

“沒事。”韓擎低聲道：“夢見你不要我了。”

白荷輕輕勾：“為什麼不要你？你做了什麼？”

韓擎低頭，聲音帶著點沒睡醒的沙啞：“我……做過很多壞事。”

白荷看著他，眼神平靜：“若是出於正義，亦或是不得不自保，便算不得壞事。”

韓擎有些驚訝：“你知道了？”

白荷微微蹙眉：“知道什麼？”

應該不知道，韓擎想，也許知道自己上山，卻不會知道他在三清殿中拿什麼換了母子一世平安，那是隻有他跟師傅，還有漫天神佛才知道的。

韓擎低頭在額頭上親了親：“知道我總是夢見你。”

白荷臉微紅，沒再過問。韓擎開口問：“你平日裡起得這麼早？再多睡一會兒。”

白荷剛要說話，忽然覺得小腹一陣下墜似的疼痛，眼神微微一變，這幾日總會覺得有些不適，早早便告訴了府上被皇帝派過來常駐的醫。

醫說想必是要生了，所以最近幾天都是一天請三次脈，十分的小心。

今晨也的確醒的格外早，有些不同尋常。

不過這思慮的片刻，腹痛瞬間嚴重了幾倍，白荷立刻蹙了眉，沒忍住輕輕“嗯”了一聲。

韓擎臉一變：“，怎麼回事？”

[1]未經苦，不信神佛。來自preist《殺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