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很多商店已經關門，易冷尋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買了一堆東西放在車裏，真的帶著馮珊珊去了海邊。

    江尾有江有海，但凡江河海，海水總是渾濁不堪的，但江尾是個例外，淮江中泥沙含量相對不多，所以海清澈，海景還算不錯。

    海邊有公園，夏季時們多來此野戰，現在還不到夏天，春天的海邊夜晚風大，寒冷，偌大的公園停車場一輛車都沒有，易冷徑直把車開到海邊堤壩上，拎著購袋下車。

    月朗星稀，濤聲陣陣，別樣的寂靜和浪漫。

    車裏有幾個拆開的破紙箱子，正好墊在地上，易冷從購袋裏拿出啤酒和下酒菜，還有兩個熱狗麵包，擺在紙板上倒也盛。

    馮珊珊晚上沒吃飯，又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這會兒腸轆轆，拿起熱狗就吃，易冷遞了一罐果過來，自己則用打火機開了一瓶啤酒。

    “敬過往的自己。”易冷說。

    馮珊珊遲疑了一下，也換了一瓶啤酒，讓易冷打開，然後和他瓶。

    “敬今天的自己。”這是第二。

    “從現在起，過去的馮珊珊已經從二十二樓跳下去摔死了，現在的你，是嶄新的你。”易冷說。

    易冷對每個人的話都不同，對武玉梅就都是大實話，對翟玲就是玲姐長玲姐短，對小姨子有啥說啥，而對馮珊珊，則盡量顯得高雅一些，文縐縐的拽詞彰顯格。

    這是對方的份決定的，短暫的接，就能判斷出馮珊珊是個很高傲的人，並不喜歡踏踏實實接地氣的一套，對付這樣的人，就得唬住，讓折服。

    於是滿的雪萊濟慈卡夫卡，塞林格、米蘭昆德拉、菲茨傑拉德，你要是和人家聊村上春樹和馮唐，都覺得不好意思。

    馮珊珊顯然有點接不住招了，想當初也是學校裏的文藝骨幹，在報紙上發表過豆腐塊文章的，自詡為作家詩人，在唐力這種庸俗之輩麵前，確實高高在上，是可以俯視的，但是在這個姓黃的廚子麵前，卻覺得自己像個文盲。

    按說姍姍科長的英語是過了六級的，可是當對方狂飆英語時，聽的有些吃力，但起碼的鑒賞能力還是有的，黃廚子時而用國東部標準口音背誦《了不起的蓋茨比》片段，時而換老派味道十足的倫敦腔背誦莎士比亞的長詩。

    誰能扛得住這個啊。

    一時間馮珊珊仿佛回到了白飄飄的校園時代，和文學社的朋友高談闊論，憧憬未來，那時的還充滿了幻想，誰能想到，不過七八年而已，自己就被到絕路上，差點自殺。

    思緒拉到現在，馮珊珊看著這個夜中眸子閃亮的男人，忽然笑了一下。

    “是有些用力過猛了，見笑。”易冷說。

    “我不是笑話你的表演。”馮珊珊說，“男人都是喜歡在人麵前表演的，就像孔雀，我隻是覺得一個如此有才華的男人落到如此田地，是整個社會的悲哀。”

    易冷點點頭，悶了一大口酒，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覺。

    “你因為什麽進的監獄？”馮珊珊問。

    “因為被人出賣。”易冷說。

    馮珊珊點點頭，這個答案和想的差不多。

    “我會幫你東山再起。”馮珊珊說，“畢竟欠你一條命。”

    易冷笑了：“說過了，拯救你的人是你自己，我沒想圖你的回報。”

    馮珊珊的臉紅了一下，夜中看不明顯，在想，如此良辰景，如果對方撲上來，自己應該如何應對？是半推半就，還是主迎合？

    可是購袋裏似乎沒買那玩意。

    “不要在衝的時候做決定。”易冷說，“不然一定會後悔，你和你老公的戰爭才剛開始，他有錯在先，你不能為了報複也犯同樣的錯，即便沒人知道，你自己的氣勢也會引起減弱，無法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打擊對方。”

    馮珊珊點點頭，黃師傅說的沒錯，將來要離婚，要分割財產，要打司，自己都必須保證不能被對方找出瑕疵來。

    心裏這樣想，裏還有點不甘，故意挑逗老黃：“這裏沒有第三個人……”

    沒想到黃師傅正道：“怎麽沒有，這裏有天，有地，有大海，有星辰，這都是見證。”

    馮珊珊頓時覺得這個男人在閃閃發，君子不欺暗室，有人隻是掛在上，有些人是真的做到，老黃是真君子啊。

    一整夜，老黃都在給姍姍講文學，講詩和遠方，而姍姍的手機從來就沒響過，的老公的公婆似乎對這個兒媳婦的生死本不在乎。

    夜很深了，姍姍說我冷，易冷從車上拿了一床毯來兩人披著，就這樣一直坐到天明。

    不知不覺馮姍姍睡著了，夢中回到無憂無慮的年時期，自己暗英俊博學的班長，坐大車春遊途中兩人坐一起，隨著汽車輕微的顛簸，所有人都進夢鄉，姍姍也將腦袋靠在班長肩膀上睡著了，還流口水把班長白襯都弄了。

    班長溫的輕拍珊姍姍的腦袋瓜：“醒醒。”

    馮姍姍的眼睛睜開了，心還在夢中，眼前是波粼粼的大海，一紅日正從海平麵冉冉升起。

    “班長你看！”姍姍興地指著遠方。

    一扭頭才發現眼前人不是夢中的班長，而是昨天才認識的廚子老黃。

    一瞬間有些失落，但旋即又釋然了，人不能活在夢中，也不能活在過去，勇敢的麵對將來才是正確積極的人生態度。

    他們看了一個完整的海上日出，海鷗在翱翔，海浪輕拍著沙灘，這一夜什麽都沒發生，卻注定是馮珊珊人生回憶中最浪漫的一夜。

    天亮了，也到了離別的時候，易冷駕車將馮珊珊送回市區，找個地方把放下。

    “你自己打車回去吧。”易冷說。

    馮珊珊會意，瓜田李下，要避嫌。

    五菱之消失在道路的盡頭，馮珊珊還站在原地，悵然若失。

    ……

    易冷在外麵浪了一夜沒回來，武玉梅很不爽，但就是不說，因為沒有資格管老黃，人家又沒睡過你，更沒確定關係，人家隻是你店裏的員工，是個喪偶的鰥夫，是個徹徹底底的自由人，去哪兒過夜就去哪兒過夜，你管不著的。

    武玉梅也是有過一段婚姻的人，不是任傲的小姑娘了，知道男人的秉脾氣，就像是風箏，你的把線放的長長的，別攥在手裏，男人才能飛得高，還不會離開你的手心。

    這一夜武玉梅沒打電話催問老黃的行蹤，但也沒睡好，一大早四點多就爬起來了，去店裏打掃衛生，其實是心裏藏著事睡不著，拿勞來轉移注意力。

    清晨的煤港路上，沒有車輛和行人，隻有環衛工人在打掃衛生，這些人並不是市容環境部門的有編製的工人，而是外包的第三方臨時工，年紀普遍較大，五十歲都算是年輕的，工作辛苦，薪酬很低，卻是這些人賴以為生的飯碗。

    武玉梅拎著一袋垃圾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阿姨穿著紅馬甲拿著大掃帚從門前經過，說大姐你把垃圾給我吧，我幫你扔。

    “謝謝啦。”武玉梅回進店，又扭頭看了看，那阿姨把垃圾放進車裏，然後蹲在路邊，從一個超市發的廣告購袋裏掏出一個饃饃開始吃，這就是的早飯。

    武玉梅心裏一酸，默默走進後廚淘米起鍋，煮了一鍋大米粥，裏麵還放了一些紅棗，煮好了之後端到門口，招呼幾個環衛工人來吃早飯。

    環衛工人互相換著目，不敢接這突如其來的善意，他們每個人的家庭經濟都很拮據，恨不得一分錢掰兩半花，大米粥自家就能煮，犯不上買外邊的。

    武玉梅是苦出，懂得對方的心理，要錢的東西舍不得，不要錢的東西不敢拿，但價廉的東西每個人都。

    “一錢一碗，本小利薄，支持一下嘛，大早上的閑著也是閑著。”武玉梅裝作不經意地說道。

    老阿姨們迅速盤算了一下價比，似乎比自家煮飯還便宜一些，畢竟省了煤氣的費用，那就幫襯一下人家的生意吧。

    們惦記著其他工友，索把附近街區掃地的姊妹也過來吃早飯。

    一錢紙幣和幣在實際社會生活中已經很難見到，阿姨們隻有一塊錢的幣，武玉梅說我沒零錢找不開，欠多錢就存賬上，明天再來喝稀飯。

    “謝謝大姐，趕明再來。”阿姨們拉著垃圾車走遠了，五菱之的車燈出現在晨霧中。

    黃皮虎回來了，武玉梅忍不住譏諷：“喲，你回來的真早。”

    “去理點事，救了一條人命。”老黃滿不在乎地回應，“善有善報，你等著吧，一周之有好事降臨。”

    老黃說的每一個標點符號，武玉梅都堅信不疑，本來鬱鬱寡歡的心瞬間一掃而空，鍋裏還有點稀飯底子，盛出來給老黃：“沒吃飯吧，趁熱吃。”

    “怎麽一大早熬一鍋稀飯？”易冷奇道。

    “我看那些環衛的阿姨太辛苦，吃不上熱飯。”武玉梅說。

    “你不能送，隻能賣，哪怕價錢便宜點也沒事，買賣和施舍的意義不一樣，買賣是雙方平等的，施舍就是高人一頭，沒人喜歡被施舍。”易冷正道，“這是善事，但也要講究方式。”

    武玉梅白他一眼：“我比你懂這些人，一錢一碗，們可高興了。”

    易冷說：“不錯，最好能堅持下去，每天早上都做一鍋稀飯，你能起得來麽？”

    武玉梅說：“你傻了吧，還用我親自做麽，讓小紅每天四點起床幹活不就行了。”

    兩人一起繼續打掃衛生，漸漸地送菜送送油的供貨商陸續來了，又忙活了一陣，天大亮，郵政快遞麵包車駛來，有黃皮虎的ems。

    易冷將郵件拿到後巷去拆看，這是鄰市法醫鑒證中心寄來的鑒定報告，自己和妮妮，劉晉和暖暖的dna樣本進行叉比對，親子概率都在99.99以上。

    即便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易冷還是心中一沉。

    這就是說，自己和劉晉的dna是幾乎完全相同的，從科學解釋的話，隻有一種可能，兩人是同卵雙胞胎，但即便是雙胞胎，虹也是不一樣的，這無法解釋自己的虹能打開上海翠湖天地家裏的保險箱。

    隻有劉晉一個人知道，可他已經為植人，不知何時才能醒來，自己想調查，千頭萬緒無從查起。

    轉念一想，為什麽一定要知道真相呢，知道了又能多吃幾碗幹飯麽？

    即便是科幻劇，自己是一個克隆人，那又如何呢，備了真實的個，哪怕是金屬做的，也是人，軀殼隻是承載靈魂的容罷了。

    所以自己要做的僅僅是守護兒，不但要守護暖暖，還有妮妮，當然放在妮妮上的力會略一些，畢竟小妮妮還有媽媽在。

    對了，還有娜塔莎，也是自己背負的責任，一個羊是放，兩個羊也是放，一並照顧了吧。

    此刻易冷最擔心的是劉晉在其他地方還有金屋藏，還有不同的班子，這貨有錢，興許老婆們分世界各地，亞非拉歐全都有，兒一大群，那自己可就遭罪了。

    ……

    易冷分析的沒錯，實際上不到三天好事就發生了。

    世上沒有不風的牆，高朋在酒桌上的話迅速傳開，現在全市都流傳著船廠即將簽下巨額大單的消息，各方勢力聞風而，趕布局周邊產業。

    餐飲住宿業將是被直接拉的第三產業，江尾城市銀行信貸部的副科長馮姍姍向蔣行長請示，麵對那些大型餐飲行業開展一個專項貸款。

    蔣行長和馮姍姍之間確實沒什麽茍且，行長不會傻到去副市長的兒媳婦，對這位業務能力超強，家庭背景也不容小覷的下屬，蔣行長很尊重，也很重用，馮姍姍想搞什麽項目，一般都會得到行裏的支持。

    馮姍姍仔細複查了上次被勒令收回的那筆貸款，確實是違規，這方麵沒得說，但換一個角度就好辦了，不用民房做抵押，拿租賃合同和裝修合同就能貸款。

    於是一輛紅奧迪a4開到玉梅餐飲門口，穿著銀行工裝的馮姍姍拿著文件夾下車，不是自己來的，還帶了兩個信貸部的年輕人，一男一，哼哈二將，都是高值的大學畢業生。

    江尾城市銀行雖是地方小行，在工裝上很舍得下功夫，男員工是藏青西服配淡藍襯衫和紅藍斜紋領帶，員工是同係的裝配小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空姐。

    這樣三個人出現在門前，引起了小紅極大的警覺，趕飛報武玉梅。

    武玉梅心中一凜，笑臉相迎：“三位麽，吃點什麽？”

    馮姍姍說：“你好，武經理，我是城市銀行信貸部的，咱們上次那個貸款……”

    武玉梅然變：“坑我們一回還不夠麽？”

    馮姍姍說：“可能有些誤會，這次我來是邀請你們貸款，行裏有個專項……”x33xs.

    武玉梅邦邦道：“我們不需要貸款。”

    馮姍姍說：“要不你和黃師傅商量一下，我等你。”

    武玉梅瞬間明白了，上次老黃說一周之必有好事，原來在這等著呢。

    這尼瑪是好事麽？又來一個狐貍和老娘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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