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淮東回桃源，已經是一週後了。

他明顯瘦了。

宋卿妤不知道他這一週是怎麼度過的，中間給厲淮東發過資訊，但他沒有回，之後，也不敢再聯絡他。

“爺，你還好嗎？”康叔一看到厲淮東，就心疼地打量起他，“怎麼瘦了這麼多？中午想吃什麼，我讓廚房給你安排。”

“康叔，你先下去。”

康叔意識到什麼，點點頭，不放心地看了宋卿妤一眼。

宋卿妤也很忐忑。

這是姜妍去世後，和厲淮東第一次單獨相。

“我們聊聊。”厲淮東對宋卿妤說。

“好。”

兩人在客廳裡坐下，康叔早上剛煮了一壺尖，厲淮東給宋卿妤倒了一杯，但他從倒茶到將茶杯推向，目全程落在別，沒有看一眼。

宋卿妤能覺到，厲淮東的不自然。

“對不起。”宋卿妤說。

這句“對不起”從出事的那天，就想說了，可是，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機會向他道歉。

厲淮東終於抬眸看了一眼。

兩人長久地對視中，宋卿妤先心虛地低下了頭。

“我想知道，最後一天都做了什麼？”厲淮東說。

宋卿妤回憶了一下那一天。

明明是一個多星期前的事，可卻覺得已經恍如隔世。

把那一天發生的一切，完完整整、事無鉅細地向厲淮東描述了一遍，聽到姜妍說想吃小餛飩和生煎的時候，厲淮東的眼眶微微泛紅。

小餛飩和生煎，是他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東西。

那時候每個週末，姜妍都會騎著腳踏車帶他去長安老街一家“福鼎”的早餐店吃小餛飩和生煎。

也不是說那家的小餛飩和生煎一定有多麼好吃，但是，母子兩騎著車穿過風這一路，絕對是厲淮東覺得最快樂、最自由的時。

可惜，母親瘋癲後，他再也沒有過這種快樂和自由。

“對不起，是我沒有看好，如果當初我是在門等，而不是門外等的話，意外也不會發生。”宋卿妤再一次陷深深的自責，“我知道你心裡對我肯定會有怨甚至又恨，我都接。”

宋卿妤想好了，無論厲淮東因為這件事做什麼決定，哪怕因此要和分開，都不會糾纏。

是錯了，就該到懲罰。

厲淮東沉默了許久，正要開口，康叔復又進來。

“爺，打擾一下，白小姐來了，說有夫人的要給你。”

“讓進來。”

“是。”

康叔出去，把白昭昭請了進來。

白昭昭還穿著一素黑的服，沒有化妝，面容枯槁，眉目間悲傷難抑，覺比厲淮東還要憔悴幾分。

手裡捧著一個原木的盒子。

“淮東哥，我這兩天在家裡收拾以前的東西，發現了一下姜阿姨的，我覺得你可能會想要，就整理出來給你送過來了。”

康叔替厲淮東接過了那個盒子，遞給厲淮東。

厲淮東開啟看了一眼，盒子裡裝的是母親之前用過的皮筋、木梳和手絹。

“我還發現了一封阿姨寫給你的信。”

白昭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純的信封。

厲淮東站起來，從白昭昭手裡接過了這封信。

信紙微微泛黃，看起來有些年歲了，母親瘋癲多年，厲淮東其實已經有些記不清清醒時的筆跡了，但看到信頭上“致我兒淮東”這幾個字，他便相信，這就是母親留給自己的信。

信的容很短，只有幾句話。

“兒子，你知道嗎，媽這一生，有很多後悔的事，但我從來不後悔生下了你，你不是什麼私生子，你是我最最珍貴的寶，希你擁有比我幸福的人生，媽媽你。”

落款的時間，是姜妍第一次自殺的時間。

厲淮東側過去，用大拇指的指腹按住了自己的眼角，不讓眼淚流下來。

白昭昭見狀，心疼地走過去，當著宋卿妤的面，拍了拍厲淮東的胳膊。

“淮東哥，阿姨真的特別你。你別太傷心了，阿姨在天上看到，會心疼的。”說著，看了一眼客廳裡的宋卿妤，“阿姨原本可以擁有幸福的晚年，但因為這場意外，就這麼倉促地走了，甚至連淮東哥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宋卿妤，你難道不會覺得心有愧嗎？如果我是你，我本沒有臉再見淮東哥！更沒有臉賴在他的房子裡！”

“這件事的確是因為我的疏忽造的，我心裡比任何人都難過都疚，但白小姐，這個家不到你來趕我。”宋卿妤看著厲淮東，“淮東，你表個態，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我會接，我現在就可以走。”

厲淮東側著，從拿到那封信開始，就沒有再看宋卿妤一眼。

宋卿妤心頭惴惴，其實他的神態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可是，還是想聽他親口說。

厲淮東沉默片刻後，轉朝宋卿妤看過來，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你走吧。”

宋卿妤繃的神經終究是斷了。

但也理解厲淮東的選擇，畢竟，那是厲淮東親生母親，往後餘生，若他每次看到的臉，就想到是因為的疏忽，導致了母親出意外，這樣對他而言，將是多麼痛苦的折磨。

分開，於他們而言都是解。

“好，但請你說清楚，讓我走的意思是離婚嗎？”

“是，過兩天我會讓人送離婚協議過來。”

“好。”

宋卿妤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廳。

康叔等在外面，看到宋卿妤出來，喊了一聲：“。”

“康叔，我以後不是這個家的人，不要再喊我，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宋卿妤微微朝康叔鞠了一躬，快步穿過了庭院。

康叔懵在原地，但很快屋猜到發什麼了什麼。

他就知道，這一關難渡了。

**

宋卿妤沿著柏油路走了很遠，才發現自己失魂落魄跑出來，腳上還穿著拖鞋。

桃源已經遠得看不見了，走出桃源時那種悲慼的覺，卻依然揮之不去。

走不了，雙不止沒力氣，甚至控制不住的發，上一次這般雙發，是親眼目睹姜妍去世的那一天，而今天，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幸福死了。

從陸彥川到厲淮東，不懷疑，難道是自己不配幸福嗎？為什麼老天要在最幸福的時候，給安排這樣的意外。

宋卿妤給盛星奈打電話，但盛星奈今日開庭，手機開了靜音，沒有接到宋卿妤的電話。宋卿妤轉而打給了關心雅。

關心雅原本要去談個商務，接到宋卿妤的電話，立刻和對方改了時間，開車來接。

“卿卿，你現在去哪兒？”宋卿妤上車後，關心雅問。

宋卿妤搖搖頭，一時真的不知道去哪兒。

自從姜妍意外去世後，母親邱月仙就在擔心和厲淮東，如果讓母親知道他們真的因此分開了，母親一定會比更難，所以，暫時不能回母親那裡，至，得等自己先消化了這個緒再說。

關心雅看出來好像沒地方去，於是道：“你要是不嫌棄，那就先去我那裡將就幾天吧，反正我一個人住，正好有個伴。”

宋卿妤：“謝謝關姐。”

“和我還客氣什麼。”

關心雅把宋卿妤接回了自己的家裡，關心雅現在住在榕城西環的一個大平層中，這是三年前買的房子，因為當時以為自己會和墨硯白結婚，所以把房子按照婚房的標準裝修，想著以後可能會住很久，所以什麼都用最好的材料，細節都是和墨硯白商量著設計，可房子裝修好，和墨硯白也已經分手了。

這個曾經寄予了很多好期的家，最終了困住的繭。

關心雅每次看到房子裡設計巧的角角落落，都會想到自己當初和墨硯白一起討論、一起展未來的畫面，所以非常理解宋卿妤和厲淮東分開的決定，因為知道記憶這個東西，無論好壞，都是揮之不去的。

與其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面對彼此日夜痛苦，暫時分開對他們而言是更明智的選擇。

“卿卿，你隨便坐，別客氣。”關心雅給宋卿妤拿了雙新拖鞋，又給倒了一杯水，“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是的，但我不。”

“給你個外賣吧？”

“不用了關姐。”

“那我去看看，冰箱裡還有什麼可以吃的，我隨便給你煮一點，你墊吧墊吧。”

關心雅說著，走進了廚房，沒一會兒，端出一碗小餛飩。

“我好久沒在家裡開火，冰箱裡只有一包速凍小餛飩了，你嚐嚐。”

關心雅並不知道宋卿妤和姜妍是為了一碗餛飩才去那條街的，更不知道餛飩已經了宋卿妤的痛點。

所以，宋卿妤看著餛飩突然哭出來的剎那，關心雅嚇得手足無措。

“卿卿，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宋卿妤雙手掩住自己的臉，知道自己不該失控，可是忍不住，從桃源積攢下來的緒，這一刻衝上了頂峰。

“關姐，其實我每天都在後悔，後悔自己那天不該帶媽出門，不該去什麼溼地公園，不該去吃餛飩和生煎，去了也不該選擇那家店……但凡這些不該有一個我沒有選擇，意外就不會發生……”

關心雅看著宋卿妤哭這樣，心裡也不好。

了宋卿妤的發心，溫開導：“卿卿，我們都是凡人，我們沒有上帝視角，預判不了意外的發生，這真的不能怪你！你可以放聲的哭，我支援你多哭幾次，把所有緒都釋放出來，但我不希你把自己架在道德的制高點審判自己，你也是這場意外的害者。”

姜妍失去了生命，宋卿妤失去了幸福，沒有人能從這場意外中獨善其。

如果非要說懲罰，宋卿妤已經得到了懲罰，因為也失去了最的人。

**

白昭昭看著宋卿妤離開，心裡終於有了一風水流轉的爽。

按捺著心的喜悅，轉一臉悲傷地去安厲淮東。

“淮東哥，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吧，我相信阿姨在天有靈，更希看到你快點走出霾。”

厲淮東站在原地，緩了幾秒後，轉看著白昭昭。

“昭昭，謝謝你今天把我媽的給我送過來。”

“不客氣，阿姨的東西，本來就應該歸還給你。”

厲淮東挲著那封書：“其實這些年，我忙於工作，對我媽的瞭解遠不如你，昭昭，你可以和我講講我媽平時的生活嗎？”

“當然可以。”

白昭昭求之不得。

現在最希的就是能和厲淮東單獨相。

“那我坐下來慢慢給你講吧。”

“好。”厲淮東看向門外的康叔，“康叔，重新泡茶，準備一套新茶。”

“是，爺。”

白昭昭眼看宋卿妤用過的茶被撤下去，心裡越發得意，於而言，此刻撤下去的可不僅僅是一套茶，更是宋卿妤在厲淮東心裡的地位。

康叔很快泡好了一壺龍井端上來，他給白昭昭和厲淮東各倒了一杯茶。

白昭昭開始慢慢向厲淮東講述給姜妍做護工這些年發生的事，除了姜妍的一些小習慣之外，白昭昭講得最多的就是和姜妍之間的日常相。

在的描述中，姜妍和同母，姜妍非常信任，也把姜妍當小孩哄，逢年過節，都會給姜妍換上相應的服裝，陪一起節日的氛圍。

厲淮東聽得很認真，一個多小時，沒有打斷一下，直到白昭昭講完後，厲淮東才忽然問了一句：“我媽喜歡吃糖嗎？”

“阿姨不吃糖的，吃糖對老年人牙齒和糖都不好，我從來不給吃糖。”

厲淮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謝謝你，今天耽誤了你這麼多時間，不好意思，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白昭昭其實還不想走，正想再找些與姜妍有關的話題和厲淮東多待一會兒，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是哥哥白楊打來的。

白昭昭看了眼手機螢幕，順勢和厲淮東告別。

“那淮東哥我先走了，後面關於阿姨你的事你有什麼好奇的，隨時可以給我發資訊。”

“好。”

白昭昭走出了桃源，白楊的電話已經響了三了。

“喂，哥。”

“昭昭，你去哪裡了？”

“給朋友送個東西，怎麼了？”

“我讓你吃藥，怎麼這麼多天了，藥瓶裡的藥一顆都沒有？”

“我沒病吃什麼藥？”白昭昭不耐煩了，“白楊，哪有人當哥哥像你一樣，整天臆想自己的妹妹是神經病的？”

“昭昭，你聽話好不好，夠了，都搭上一條人命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覺得該吃藥的人是你，神經病！”

白昭昭直接掛了電話。

那頭的白楊看著暗下去的螢幕，陷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