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沒有一頭髮。

衛燼鬆口氣，對上茫然無措的眼，心窩子不自覺下來，可想起不聽話擅自跑來這裡赴什麼狗屁倒灶的春宴，他氣不打一出來，板起臉，抬手敲一個榧子，「可知錯了？」

敲完又心疼，手幫輕輕地，兀自悶氣道：「下回可不許了啊。」

姜央小小「哎喲」了聲，下意識就想討還回去，覷見他微斜的發冠和額角的細汗，心不由揪起。

這形容，是一下朝便匆匆忙忙趕來為撐腰了吧……可是他今日明明還要接見烏茲國的使臣，怎麼得出時間來這？

心靈相通的兩個人，無需言語，姜央眼神稍有變化，衛燼便能讀懂的心。

時間是趕了些，可是有什麼辦法？

一想到在這虎狼巢，便是拿繩給他捆在乾清宮，他也得想法兒掙出去找。地獄走過一遭的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麼能難倒他，唯有的一舉一能他牽腸掛肚。

還好趕上了，倘若人真有個什麼閃失，可就不只掉走兩宮人手那麼簡單了。

想起方才們的話鋒，衛燼冷嗤，戾氣凝在畔，隨他輕一扯起的作化散開，周遭空氣都冷不。

姜央耷著眉，還在為使臣的事擔心，啟想勸他回去。

衛燼卻抬指點在間，將所有話語都堵了回去，哼聲一笑道：「回去再收拾你。」說罷便拽了的手，大大方方從一眾泥首叩拜的人面前行過，並肩坐在正上首的席位。

席間最尊貴的位置。

連太后都要稍遜於他，稍遜於姜央。

那個就在剛剛還一點不放在眼裡的「宮人」。

這是赤/地把太后的臉面扔在地上踩啊！

太后正愜意著額角的指尖一下繃，到發了，泛了白。人明明還在圈椅上端坐著，卻是肩搖，幾乎栽進泥里。

底下眾人臉更是沒法看。

因衛燼始終沒有起，們就只能委跪著，餘目送姜央踩著們的面走過，連頭都不能抬。乍一看，竟像是們在齊齊向北頤新晉帝後請安拜禮。

可是姜央憑什麼？！

姜央亦有些寵若驚。

雖是鎮國公府嫡，出比民間尋常子尊貴，可這樣的風景，也是從未見過。方才還對頤指氣使的人，眼下就只剩一排排烏的腦袋，卑微地叩進塵埃里，天下都似踩在腳底一般，稍一抬腳，就能踹倒一個。

椅上覆了的坐墊，坐姿也調了幾次，姜央仍如坐針氈般不適，正猶豫要不要起來，袖子忽然人扯了扯，掌心滾進來一顆圓潤的小東西，茫然低頭，竟是一顆梅子糖。

-「我這幾日嗓子疼，還想吃糖呢，不也一樣沒得吃？」

那日東梢間的對話如浪打來，姜央呆怔住，不過一句玩笑話，他竟真放在了心上？

抬眸去看那遞糖的人。

衛燼正抬手喚底下人「平」，並沒瞧。漆沉的目平平落在前頭，神寡淡，宛如神龕上寶相莊嚴的神祇。仿佛那顆糖與他並不相干，只是姜央的一個錯覺。

可日頭底下那隻廓緻的耳朵，卻是紅得快滴了。

姜央越盯著瞧，它便更加紅，最後惹得耳朵主人沒法兒，凝眉斜瞪。許是三月春風太過溫，那兇神惡煞的模樣，竟兼憨蠢可，像沒了牙的兇，在拼命跟齜舞爪。

他原來還會不好意思？

姜央像發現了新大陸，不僅沒乖乖轉回去，還來了勁兒，盯得越發起勁，得那團緋雲都要燒遍他臉頰，底下人都詫異往上瞧，才捧著袖子「噗嗤」一笑，將將罷休。

心頭萬千鬱氣，也隨這一笑煙消雲散，糖還未口，甜味卻是已然在心底蔓延。

說心裡話，收到帖子的那一刻，其實也是害怕的。能不怕嗎？再堅強，也不過十九歲，被強行丟在深宮裡踽踽獨行三年，一細生生煉了鎧甲。忍著不哭，不代表就真不會哭。

習慣了一個人扛下所有，都快忘記，原來有人依賴，是這樣令歡愉的事。周的鎧甲，似乎都在一瞬間，他遞過來的一顆糖給融化了。

不再是一個人。

從今往後都不再是。

宴會才剛開始，太后千方百計騙過來，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接下來還有什麼在等著，也不清楚，卻一點也不害怕。有他在邊，那些危險與紛擾好像都忽然散去了。

日頭緩緩移來，他的影被拉長到上，姜央悄悄往前挪了挪，將自己影子依偎進去半片。見他還在眺太池，並未覺察，角得逞地翹起一點清淺的笑。

可就在轉過頭之後，衛燼卻是彎了。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無論過去多年，被磨難砥礪得多頑強，心依舊純粹如初。

同初見時一模一樣。

那般遲鈍，大約還以為當年那場梅花宴，是他們第一次相見吧？其實不是的，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經見過。

而那場梅花宴，也並非什麼東宮擇妃之宴，不過是他需要個恰當的由頭，引認識自己。

說白了，都是他蓄謀已久。

衛燼狡黠一笑，直板，溫地將那小小的人完全罩進自己影中，著太池邊最後一株未謝的紅梅，思緒不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