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棣說著，已老淚縱橫，涕淚加。

崔沁給他磕了一個頭扶著宋婆子手臂起，弱著他笑，“大伯，當年是您將我接府中，給了我棲之地，又養了我一場，您對我夠好了，我不肯跟您回去，不是因為大伯母，而是我不想再寄人籬下，那日子我過夠了，得空我會去探您，您請回吧。”

心中雖恩崔棣，可不想再與崔家有任何瓜葛。

孤零零的，有孤零零的好。

崔棣見心意已決，說再多都是無用，不悲從中來，大慟落淚。

僵持了半晌，崔棣左右掏出一些己銀子，紅著眼要遞給崔沁，

卻被崔沁笑著推回，“大伯父，沁兒有銀子花。”

崔棣覷著笑如花，暗作思量，眼下剛和離，該是心灰意冷之時，且待時日，心開闊，再將接回府中，以侄品貌和他如今地位，為擇一佳婿不難。

離開之時，他執意留下一婆子給看門護院，崔沁推卻不得只能收下。

慕月笙至晚方歸，從葛俊口中得知崔棣親自去接，崔沁依然無于衷，一時躁郁不堪。

遙想當初聽說青梅竹馬的師妹裴音，在繼母蹉跎下幾尋死，他二話不說想了那法子將給救下。如今崔沁被崔家冷落排，一人孤在外，他竟是想不出個半個法子來幫。

他已經失去照應的資格。

他丟了他的兒。

一極致的無力和懊悔涌上心頭，慕月笙幾乎是撐在廊柱上，半晌不過氣來。

倘若回了崔家，有人照看有人護著，他或許還能紓懷一二。

如今一人形單影只，若一葉浮萍，每每想起，慕月笙都恨不得去將帶回府中。

此念頭在腦海中一閃，慕月笙眼向半空，

半彎月高懸，清寂的月驅散滿院躁意，一只雀鳥打院角桂花樹中躍起，撲騰兩下如離箭消失在高空深。

慕月笙收回目，原先的猶疑竟是有了堅定之。

慕老夫人因著崔沁離開，連病了三日，七月十一這一日方能下地。

當晚喚來大房和二房兒子兒媳西次間用膳，崔沁主和離，到底瞞不過兩位夫人，蘇氏與沈氏皆是瞠目結舌，雖說慕月笙不如兩位兄長溫小意，可這樣的相貌，份和地位，能主離開是需要莫大勇氣的。

飯后，大老爺和二老爺躬立在老夫人兩側，聽訓導，

“我如今呢，也只有你們兩個兒子可倚靠，咱們今后也要有些骨氣，有些擔當，與那國公府分門而立，省的旁人都說我們母子三人是靠他權勢過活.....”

慕月笙打外回府，聽說老夫人病愈，正打算來請安，不想一只腳才門檻，便聽到這句話，一時僵在那里，氣出冷笑，只見里頭老郡主越說越起勁，連豎高墻的話頭都砸了出來，他氣得直接掉頭離開。

老夫人瞥見那抹湛藍角一閃而過，角略勾，心中舒泰，無比威嚴掃視媳婦兒子，

“我的話可記住了。”

四人紛紛抿忍笑，躬行禮，

“兒等謹記在心。”

七月十二日午后，京城剛下了一場大雨，太從云層后探出一個頭，四清涼，微風拂面，伴隨著漉漉的氣息，老夫人喊上甄姑姑，收拾了幾大車子藥材補品家，一行人浩浩過大半個京城，來到南城燕園探崔沁。

崔沁彼時已大好，與老夫人數日不見，格外想念，婆媳二人抱頭哭了一陣，方才止住淚意。

“不給我當兒媳，我便認你當個干兒，趕明在慕府給你辦個賞花宴，當著全京城眷認你為義，定能把慕月笙那個混賬給氣死！”老夫人挽著說的興致。

提起慕月笙，崔沁臉猶然不自在，這幾日著自己不去想他，強打神教巧姐兒看書習字打發時間，如今被老夫人提了一，心中依然是疼痛難當。

“您別說笑了....”

“我可是認真的。”老夫人笑覷了一眼，

屆時讓崔沁挑一挑合眼緣的世家子弟，定一門好姻緣，只是眼下崔沁剛和離，老夫人將這話掩下不提。

甄姑姑帶著宋婆子并幾個丫頭將帶來的幾車子東西，全部收拾妥當，僅僅是一個時辰的功夫，這宅子外便煥然一新，就是院外東墻下的花架上都擺了好幾盆蘭花芍藥，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老夫人見崔沁不提慕月笙，便讓打絡子，

“還是你手藝好，你那大嫂和二嫂都比不得你....”

母倆說了一車騾子話，到夕西下，老夫人將要起，門外一丫頭折了進來，隔著珠簾稟道，

“郡主，三爺來接您回府，馬車在門外候著呢。”

老夫人聽了這話，一臉震驚抬眸，眼底那錯愕不加掩飾。

今日太是西邊出來的？

這個兒子養了二十四年，雖是才冠天下，智計超絕，一直是最大的驕傲，可論說平日鞍前馬后伺候，還得屬老二。

慕月笙來接回府之類，絕對是當娘二十余載頭一回。

瞥了一眼崔沁僵的臉，老夫人便心知肚明。

原本見時辰不早，都起了半個子的，施施然一屁坐回去，將盤了起來，慢條斯理回著，

“告訴他，我今晚不回去了。”

崔沁：“........”

握著手中的茶盞，微垂著眼，只覺屋數道視線均落在側臉，忍不住臉頰發燙，暈出一層嫣紅，倒是數日來面龐唯一的起。

老夫人話雖這般說，那丫頭卻不敢真這般去稟，只當句玩笑話。

屋幾道視線輾轉來回，氣息流，以至尷尬片刻。

只是夕已快被云層吞沒，是真的耽擱不起。

崔沁紅著臉起，將蓮花盞放下，去攙扶著老夫人起，

“這是什麼地兒，怎的留住您下榻？您還是快些回吧。”

丫頭婆子簇擁著老夫人出了正堂，本是兩進的院子，又不大，若是不送送顯得不知禮數，若是送出去，不得撞上慕月笙。

崔沁思忖，以慕月笙一貫清冷的作風，定是不會與牽扯，些許人在馬車，也瞧不見，便若無其事攙著老夫人送到門口。

特地遮在柱子后，避開馬車方向，朝老夫人屈膝，

“您總是這樣待我，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我不值當您這樣....”年失怙，所有事都是親自上手，還是頭一回有人風風火火將宅子外給布置一番，床榻被褥煥然一新，便是上好的檀木家也抬了幾樣來，其中最要的是有了一張紫檀長案，解燃眉之急。

最好的親娘都不過如此。

老夫人溫和拍著手背，正要寬，瞧見一道俊影大步闊來，他容如玉，一襲月白長衫風姿凜凜，褪去了往日那端肅沉冷，頗有幾分陌上如玉的風采。

這讓老夫人想起他年時的肆意和清韌。

那時的慕月笙如天上的明月，霽月風，灼灼仙姿，誰都撈不著，如今被宦海浮沉浸潤出一凝練的斂和端肅，倒也不是不好，男人沉穩是好事，就是太孤冷了些。

“母親，風大了，還是先行上馬車。”

話雖是對老夫人所說，目卻不偏不倚落在崔沁上。

數日不見，顯見的比先前瘦了不，上穿得這件淡的薄，原能勾出嫵的段，如今卻是腰間寬散，慕月笙心尖泛起的疼。

他視線太過灼熱，得崔沁眼眶泛紅，烏黑的長睫輕輕一眨，淚珠潸然而下，順著面龐滾領。

生生轉，避開他的目，繞到柱子另一邊。

老夫人倒也不好真的橫在二人之間，先行幾步上了馬車。

崔沁見離開，連忙折門檻，轉過快竟是撞到了他的胳膊，慕月笙手扶，匆匆甩袖而過，他糲的指腹過手背，掀起一陣麻。

鼻尖吸那悉的清香，慕月笙心神微漾，眸底浮掠一片幽，轉背跟著闊，反手掩門，將所有探究的視線隔絕在外。

崔沁聽到靜，慌忙回眸，俏白的小臉浮起薄薄的怒意，水潤的眸眼半是驚愕半是惱怒，強撐著子瞪向他，

“國公爺這是做什麼？”

輕斥的聲音起伏如珠玉落在他耳簾，

慕月笙神肅穆，一步一步近，清雋的影就這般罩在上方，幽深的視線灼熱又人，似要將這無的浮萍裹挾住，一同隨他滾旋渦中。

“沁兒，咱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你也別折騰自己，跟我回家可好？”

他無論如何都承不住將一人撇在外頭，經風淋雨，無人看護。

崔沁聞言眼眸升騰起一抹蒼茫，仿佛置汪洋大海中，被無數風浪裹挾推撞，浪漫過的雙眼，膛劇烈起伏，險些呼吸不過來。

他當是使小子，鬧幾日便回籠？

眼嫁給他，他不放在心上，高興時哄哄，不高興就撇在一旁，如今和離，一別兩寬，他卻偏要來招惹。

姿態楚楚，眼底迷茫散盡，只余清明。

“國公爺說笑，你我各生歡喜，無需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