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沉默片刻，低聲道：“永璂的死，對皇後來說，確實是極大的打擊，令一時陷魔障之中，但經過兒子的勸說，已經好了許多；以前那麽多艱難困苦，皇後都一一熬過來了，這一次，也必定可以熬過去，隻是還需要一些時間罷了，皇額娘不必擔心。”

    “哀家當然也希你們白頭到老，可是……”淩若幽幽歎了口氣，著不知名的地方道：“先帝當年走的時候，要不是他留下那道不許哀家自盡的詔以及你，哀家早就追隨先帝而去了；三十年……一晃眼都三十年過去了，這三十年來，哀家沒有一刻忘記過先帝，無數次睡後，都想著，不要再醒來，如此就可以與先帝重逢了，可是每一次哀家等來的都是失。”

    弘曆還是第一次聽到淩若說這些，一時心中大驚，忙道：“皇額娘，您怎麽……”不等他說下去，淩若已是抬手打斷道：“哀家知道不該這樣想，可是哀家忍不住，皇帝，雖然這三十年來，你傾整個大清之力來孝順哀家，但哀家過得並不快活。總有人說，時間可以平一切，其實不對，有些真正刻骨銘心的傷痕，是永遠都無法平的，在這種況下，活著真的需要勇氣。”

    在短暫的靜寂後，弘曆咬牙道：“一日是兒子的皇後，這一輩子都是兒子的皇後，除非死，否則兒子絕對不會放手。”

    在一記無聲的歎息中，淩若無奈而憐惜道：“既然你決意如此，就多去陪陪皇後，設法解開的心結。”

    在弘曆步出寢殿時，楊海蒼老的聲音在淩若耳邊響起，“恕奴才直言，皇後這個心結太深，恐怕就算皇上傾盡全力，也無法解開。”

    “唉！”淩若長歎一聲，道：“哀家何嚐不知道，可是皇帝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希……誠所至，金石為開；苦盡甘來，否極泰來。”

    楊海沒有說話，但從其神之中，可以看出，雖有淩若的話在前，依舊對此不抱什麽希，瑕月那種絕到生無可的目，實在令他印象太過深刻。

    離開慈寧宮後，弘曆一路來到坤寧宮，進去的時候，知春正在侍候瑕月用膳，後者猶如木偶一般坐在桌前，機械地嚼著知春喂進裏的東西，不時有飯粒或者湯掉落在襟上，每每這個時候，一旁的錦屏都會拿幹淨的帕子將之抹去，可即便是這樣，素淨的衫上仍是留下了淡淡的汙漬。

    弘曆心酸地看著這一幕，瑕月曾是一個極為仔細的人，用膳之時，從不會有飯粒掉落，更不要說是弄汙裳了，可是現在……

    “皇帝想束縛皇後到什麽時候？”淩若的話突然竄腦海中，束縛……皇額娘說的沒錯，自己確實是自私的利用瑕月對自己的最後一點束縛著，不讓隨永璂而去。

    放手……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立刻令弘曆出了一冷汗，旋即將之狠狠了回去，他不放手，死也不放手！

    “奴婢見過皇上！”知春等人的聲音，將弘曆自沉思中拉了回來，下紛的思緒，走進去接過知春手中的碗筷，“朕來喂。”

    “是。”知春應了一聲，繞過桌子來到另一邊，與錦屏站在一起。

    弘曆挾了一筷蟹雙筍遞到瑕月邊，溫言道：“這是朕特意叮囑膳房做的，蟹是海味，筍是山珍，兩者擇一而食，就極為鮮，這會兒合在一起，更是鮮上加鮮，你嚐嚐看。”

    瑕月一言不發地張吃了進去，一下又一下地嚼著，待咽下後，弘曆期待地道：“如何，好吃嗎？”

    瑕月看了他一眼，木然道：“好吃。”

    這句話令弘曆甚為高興，又挾了幾樣別的菜給瑕月吃，每次詢問，後者都無一例外地說好吃。

    “這個呢？”迎著弘曆的目，瑕月的回答與剛才一般無二，“好吃。”

    “好吃……”弘曆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眸中掠過一抹哀，他剛才喂給瑕月吃的是紅油鴨子，一直以來，瑕月都不喜歡吃鴨，嫌其有一鴨氣，這會兒卻說好吃，可見瑕月本就不在意吃進裏的是什麽，更不在意好吃還是不好吃。

    吃，是因為應允了弘曆，會活下去，僅此而已。

    弘曆雖心中難過，但仍是笑以對，待得將剩餘的半碗飯悉數喂下去後，他取過帕子，仔細替瑕月試去邊的殘漬，道：“今日天氣甚好，朕陪你去花園走走好不好？”

    瑕月點點頭，任由他牽了自己往花園行去，正如弘曆所言，今日秋高氣爽，一路走來，不冷不熱，甚是舒服。

    剛一踏進花園，便聞到陣陣桂花香氣，弘曆折了一枝桂枝道：“朕記得幾年前你曾釀過一壇桂花酒，口清甜，回味悠長，很是好喝，朕這會兒還清楚記得那個味道。”停頓片刻，他忽地道：“說起來，今年桂花開得與幾年前一樣好，不如趁這個機會，皇後再釀一壇給朕喝好不好？”

    瑕月盯著眼前的桂枝，淡淡道：“臣妾已經忘了怎麽釀，怕是釀出來不好喝。”

    弘曆笑容一滯，很快便又恢複如初，“無妨，改明兒朕與皇後一起琢磨著釀，多試幾次，總可以釀出原來的味道。”

    瑕月著一排排的桂樹，漠然說出這幾日來最長的一句話，“時過境遷，恐怕就算釀盡這花園所有的桂花，也尋不回原來的味道。”

    弘曆神微變，旋即堅定地道：“但朕相信隻要持之以恒，一定可以尋回記憶中的味道。”

    瑕月著他，沒有再說話，待得走了一圈後，弘曆牽著進千秋亭坐下，聲道：“累不累？”

    “不累。”在簡短的兩個字後，瑕月又陷了沉寂之中，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與無關，包括……弘曆。

    在絮語幾句後，弘曆忽地道：“朕打算追封永璂為端敬皇太子。敬，天下為敬也；你說可好？”

    7954/542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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