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手撐著地，堪堪爬起來，他臉上濺幾點墨，圓著眼本想罵出口，但見著薛延面，到了邊的話堪堪咽下。他甩了甩袖子道，“瘋了瘋了”，隨后又沖著旁邊站著的幾個藥吼，“還愣著做什麼？把人給我攆出去！”

阿梨被眼前景象嚇到，無措拉著薛延，眼眶里盈了一汪水，低低問，“薛延，這是怎麼了啊？”

薛延痛苦閉眼，又唯恐驚，忙將阿梨摟懷里，拍著背道，“無事，無事。”

阿梨聽不見，但到他的安，也慢慢鎮靜下來，抱著薛延的背，輕聲說，“大夫是不是說治不好了吶？”

“沒有。”薛延口而出，他抿了抿，半蹲下來，對上阿梨的眼，用口型對慢慢說，“咱們傾家產也要治。”

阿梨不再說話，眨眨眼，將淚憋回去，點了點頭。

整個醫館都安靜著，所有眼睛都在盯著他們看，老大夫錯愕，似是不敢相信面前輕言慢語的人剛剛掀翻了他的桌子。

薛延不再逗留，他握著阿梨的手站起，牽著慢慢往外走。

阿梨的耳朵，所剩無幾的銀兩，眼前一切都是茫茫。

但薛延不服命。

第26章 章二十六

從四月底到七月初, 兩個半月的時間, 薛延帶著阿梨從寧安一路南下，輾轉了數不清的城縣，奔波了幾千里路。他離家時候只有十二兩銀子, 卻足足支撐了這麼久, 在這之前，阿梨從未想過, 生貴養如薛延, 也能放下臉面去做那些所謂鄙之人才做的事。

他給人搬過木梁，捶過鐵, 燒過炭，從原來白瓷一樣到麥，也就只是幾日暴曬的事。

在日子最難過的那段時間，手里只有幾文錢, 薛延每日給阿梨買好餐點后，剩下的錢只夠吃半個饅頭。他不敢在阿梨面前吃, 只能躲出去狼吞虎咽啃完，再笑著回去，若是實在了，便就拼命喝水，有時候半夜胃痛, 他不舍得驚擾阿梨，便就借著起夜的借口到外頭蹲著，咬著牙忍過去。

薛延第一次知道, 有時候，執念可以讓人無所顧忌。

他只想讓阿梨再聽到，哪怕只有一點點聲音也好，他沒有辦法忍阿梨生活在那樣的孤苦和絕中，而為了這個目標，他付出任何代價都覺得值得。

只是事與愿違，他牽著阿梨從寧安走到開封，每路過家稍有名氣的醫館都要進去瞧看，但所有大夫都是束手無策。薛延沒覺得灰心，他又開始到去淘土方子，然而俱是無功而返。

有一次他聽人家說，用桑葚葉與蚯蚓一起煎炸，再混著觀音土一起服用，能恢復折損的聽力。若是以前，薛延定會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但病急投醫，他便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他不敢讓阿梨吃，便就自己試藥，結果連著吐了兩天，他們投宿的那戶農家知道他做的事，恨鐵不鋼地罵他瘋了。

薛延覺得，他可能確實是瘋了。

但他不后悔。

后來，有人與他說，梁有位姓馬的神醫，專治耳病，他祖父還曾醫好過大長公主耳鳴頑疾。馬神醫青出于藍，在當地有盛名，說不準能醫好阿梨的耳朵。

這樣道聽途說來的神醫，薛延已經去求拜了三四位，俱是繡花枕頭，空有虛名。但聽到這消息后，他幾乎毫不思索，還是決定要去梁。

萬一便就是真的呢？

薛延連一一毫的希都舍不得放棄。

他們從開封出發，走水路，三日后抵達黃河渡口。

梁不是個多大的地方，薛延在船上便就打探出了那家馬氏醫館的消息。馬神醫，還真是有這麼個人，但他是個游醫，大多時候不在醫館坐堂，而喜歡到去給人家看診，十天半月才會回來一趟，若遇上些什麼意外，半年回來一次也不無可能。

不巧，馬神醫真的不在梁。

但藥說，馬神醫已經離開了快一個月了，若是順利，明后兩天許是就會回來。

薛延說他要等。

雖然這時候他手里只剩下五十文錢了。

傍晚時候，薛延領著阿梨來江邊。

這段日子來，阿梨笑的越來越了，薛延知道心里也是難的，他想盡辦法要哄高興，阿梨很乖順，他做什麼都會配合，但薛延還是能看出，并沒覺得有多歡喜，就算勉強笑起來，也是的。

薛延舍不得這樣。

他們肩并著肩坐著，很安靜。

忽而，一艘渡船從夕下駛過來，似是踏著滿江的金，船頭立著個戴斗笠的老人，槳搖得不緩不慢。阿梨眼也不眨地看著那個方向，寬闊江面上，一巨日半截水中，木船緩緩劈開波瀾，一切都是那樣寧靜，阿梨恍然覺得，歲月像是凝滯在了這一刻。

薛延胳膊搭在肩膀上，手指攪著垂下來的發，輕地挲，阿梨偏頭，見他也正著江面。這段日子太苦，薛延瘦了許多，側臉廓更為明顯，鼻梁高聳，如同山峰的剪影，他抿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梨眼睫了，歪了子靠在他的肩膀上。薛延察覺到肩上重量，轉過臉，低笑耳垂，自然地摟過。

暖風輕地在吹。

那艘渡船已經靠岸，上面人擁著往下走，腳步匆匆，都急著回家吃飯，有個老嬤等在邊上，手里提著個油紙包，像在等人。沒多會，從船上下來對年輕夫妻，穿著樸素，手挽手正對著臉說話。老嬤喚了聲，那小夫妻聽見，忙偏過頭去看，見是阿娘，急急跑過去。老嬤把油紙包塞給媳婦兒，笑得皺紋堆疊，幾人又親熱說了幾句話，而后便并肩往路的另一端走去。

小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