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規定,眾人還要在慈寧宮再吃一頓家宴,雖眾人都既沒有心又沒有胃口,可這是老祖宗定的規矩,他們只得遵守。
蔣太后喜歡馥郁的香氣,慈寧宮的香爐里燃著濃郁的熏香。
顧錦璃聞著覺得悶,有些不大舒服,溫涼本就始終注視著顧錦璃,見有抬手捂鼻的作,便立刻起。
眾人的視線都瞬間了過去,溫涼卻沒有毫不自在,只語氣漠漠的道:“父皇,兒臣有些醉酒,出去口氣。”
說完,也不等建明帝應聲,便抬步走到顧錦璃邊,拉著的手,聲道:“你陪我去。”
顧錦璃彎一笑,與建明帝幾人福禮后,便乖巧的跟著溫涼走出了大殿。
建明帝微不可察的牽,眼中閃過戲謔。
這小子看著跟一塊冰似的,可到了靈毓丫頭邊,就化了水,還是溫泉的那種。
不過剛才那句“父皇”也讓他很是用,想想自這小子被封良王后,喊他父皇的次數屈指可數,今日又多了一次,不錯不錯。
蔣太后將兩人的小作看了個正著,眉宇間不掩厭惡,冷聲道:“這宮中誰沒懷過孩子,怎的就矯?當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
說完側眸瞥向沈皇后,“良王妃出小門小戶,怕是不懂規矩,皇后要盡到責任,好生教導才是。
皇后若不得空,哀家親自來教也是可以。”
沈皇后放下筷箸,不不慢的垂首道:“靈毓恭順良善,臣妾愚以為品比規矩更重要。
但母后所言亦是,臣妾謹記在心,只靈毓如今畢竟有孕在,不好勞累,待日后靈毓誕下麟兒,臣妾必會好生教導。
母后寬厚仁,想來也不忍為難折騰靈毓。”
蔣太后不但舍得,而且恨不得能腹中的那塊剜下來,可亦不愿背負不慈的名聲。
蔣太后現雖如明珠一般的圓潤,但那雙深陷的眼依舊著陣陣寒氣,“皇后對良王妃可真是疼有加。”
虧得一直以為沈心蘭不涉黨派之爭,對鮮有為難,沒想到竟然倒向了傅涼,還真是可惡!
這些人他看著就心煩,便了冷聲吩咐道:“讓戲班準備一下,哀家要看戲。”
眾人皆知蔣太后喜歡聽戲,建明帝舉杯啜酒,眸清冷。
這宮里時時刻刻都在上演戲碼,比起那些戲折子可要彩多了。
烈酒,火辣一片,也讓他越加清醒。
溫平臨死前一直喊著“太后”,這自然不是出于孝敬,而是因為瑤兒的死與有關。
他是皇帝,若他真想,殺死一個手無縛之力的老太太不算難事,不過就背負些罵名罷了。
可這樣未免太便宜了!
蔣家人一生最看重榮耀,為此不惜除掉所有與他們為敵的人。
他偏要他們失去自己重視的一切,他要讓敗明裂,讓就連死都無法他傅家皇陵!
溫涼與顧錦璃挽著手漫步走在慈寧宮中,天已沉,院只掛著幾盞紅的燈籠。
紅落地,反是顯得幽深的宮院越加森。
“舒服些了嗎?”溫涼起上的大氅,將顧錦璃纖細的子環在懷中。
顧錦璃乖巧的在溫涼懷中,輕輕點頭,“一出來就好多了,殿的熏香味道太濃,聞著不舒服。”
“越是垂垂老者,越是喜歡濃烈的香氣,因為這樣才能掩蓋上將死的味道。”
顧錦璃抬頭,眨了眨秋水般的眸子,驀然一笑,聲道:“能將詛咒的話說的如此聽,世間想來也就只有你一人了。”
溫涼垂眸,墨眸如淵深邃,又偏偏疏離淡漠,“我沒有詛咒,我說的是認真的。”
“對對,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家阿涼才不會詛咒別人呢!”顧錦璃含笑抬手,用力著溫涼如仙般的俊。
溫涼蹙眉,輕拍了一下顧錦璃的手背。
他不喜歡顧錦璃他的臉,因為這樣會給他一種在寵小孩一般的覺。
若是換作抱抱親親,他都樂得接。
兩人挽手而行,在回廊上遇到匆匆朝正殿趕去的戲班。
他們手中拿著鑼鼓樂,溫涼怕他們到顧錦璃,攬著站在回廊邊上。
“看來是太后娘娘想要聽戲了。”顧錦璃聽不慣戲曲,嘗試了幾次也接不了,唯一的的便是唱戲的小哥哥們都眉清目秀,很是好看。
若溫涼知道懷中的人兒在想著什麼,怕是又要吃一場飛醋,將京中的戲班子全部趕走才肯罷休。
讓開了拿著樂的人,兩人正去后園躲個清凈,可沒想到兩人剛離開墻邊便正迎面撞上了一人。
那人低垂著頭,跟著戲班的人,或許是因為天太暗,或許是因為他心中揣著什麼心事,他沒能看到溫涼,結結實實的撞在了溫涼上。
他尚未來得及驚慌,懷中忽掉出一,落在青磚地上發出“錚”的一聲響。
三人的視線齊齊落下,青磚地上靜靜的躺著一柄匕首。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氣氛因這過分的安靜而顯詭異。
清霜沒料到自己會撞到人,更沒料到懷中的匕首會突然掉落。
突然有種出師未捷先死的悲哀……
溫涼彎腰撿起匕首,輕輕掂了掂。
清霜目驚懼,清瘦的子忍不住抖起來,“這……這是唱戲要用的道……”
溫涼挑眉掃了他一眼,未語,只手腕輕輕一轉,匕首便過清霜的耳畔直直的進了他后的朱柱中。
清霜一,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道?”
為防范不軌之人,宮中任何表演用到的所有武都是木質的,而這匕首鋒利無比,顯然別有他用。
清霜只有十多歲,量纖細瘦弱,他上穿著華麗的戲服,臉上著艷麗的妝容。
此時他宛若一頭驚的小鹿,跌坐在地膽怯的著溫涼,很難讓人將他與刺客聯系在一起。
顧錦璃垂眸看他,厲聲質問,“你揣著匕首進殿,可是要行刺圣上?”
顧錦璃突然發難,聲音凌厲,清霜嚇得連忙搖頭,“沒有!我沒想行刺圣上……”
“那你定是要刺殺皇后娘娘了!”
“我沒有!”清霜矢口否認,用力搖頭。
顧錦璃瞇了瞇眼,聲音愈加沉冷,“難道你想行刺太后娘娘?”
清霜眼中閃過一抹驚恐,片刻的怔愣后,他再次搖頭,不安的低垂下眸子,“沒,我沒想行刺任何人,我只是拿錯了匕首……”
顧錦璃心中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與溫涼相視一眼,默契的明白了對方的心中所想。
溫涼起清霜的手腕,將他魯的提了起來,他的聲音平的沒有起伏,卻冷的讓人惶恐,“無需與他多話,此人心懷不軌,意行刺圣上,由父皇決便是。”
顧錦璃拉住他,輕輕搖頭,低聲道:“阿涼,這里畢竟是慈寧宮,皇祖母本就對你我多有嫌隙,我們不好手此事。”
極度的恐懼之后,清霜的頭腦為了生存開始強迫自己冷靜,分析起局勢來。
清霜雖對朝政一無所知,可他一直在慈寧宮,也早就聽說蔣太后不喜良王,甚至之前不惜裝病,就是為了不讓陛下冊封良王。
聽這子喚這男人為“阿涼”,想來便是那位良王殿下了。
清霜的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起來,溫涼手腕用力,將他拖走,清霜卻突然來了勇氣。
他雙膝跪地,用力叩頭,“良王殿下饒命,小人真無行刺圣上之心,小心想殺的是……是太后娘娘!”
他在賭,賭與蔣太后對立的良王能夠放他一馬。
“那又如何?敢在宮中行刺,死罪難免。”溫涼疏冷之至,無半分憐憫之心。
清霜眼中有淚流下,他跪伏在兩人腳步,哀聲啜泣道:“小人自知犯下大罪,死罪難免,但請良王殿下再給小人一次機會。”
清霜哀怨的眸忽然變得凌厲狠辣起來,“良王殿下也不喜歡太后吧?只請殿下再給小人一次機會,讓小人殺了太后,不管事與否,小人死也甘心!”
可沒想到他得到的卻是意料之外的回答,“本王為何要給你機會?”
清霜一愣,下意識回道:“自是因為太后娘娘對您不好……”
“這是本王的事,本王會自行解決,與你何干?”
溫涼的冷漠似乎刺激到了清霜,他咬牙關,眼中一片狠意,說話也不再顧忌,“這也是小人的事,小人一定要親手殺了!”
“太后留你們在宮中場戲,吃穿用度都好過在宮外,你為何還要刺殺太后?”
顧錦璃盯著他的表,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憎恨與悲痛。
清霜咬著牙關,沒有說話,似在糾結遲疑,而兩人也沒有再催促威,靜靜等著他的答復。
“清霜,你干什麼呢,還不快點,當心太后娘娘問
罪!”同伴的呼喊聲打斷了清霜的思緒,他抬頭看著溫涼,投去了詢問的目。
“去吧。”淡淡的兩個字卻是對他的饒恕,清霜喜不自勝,轉去拔被溫涼在柱子上的匕首。
匕首得很深,清霜使出吃的勁才拔出一點點。
溫涼神冰冷的走上前去,輕輕松松拔出了匕首。
清霜有些不好意思,他垂下頭攤平雙手,想接過匕首,可那匕首卻被溫涼隨手丟進了廊下的一口水井中。
清霜一臉怔愣,溫涼冷眼看他,“你就以這般的手去刺殺太后?”
連匕首都拿不穩,只怕未等靠近,就被人拿下了。
清霜小臉一紅,正想反駁,忽聽溫涼冷冰冰的聲音自他的頭頂傳來,“沒有意義的事,除了折損一條命,毫無用。”
清霜怔怔的著兩人的背影,眼淚潸然落下。
子溪哥哥最后代給他的話便是讓他謹言慎行,莫要做沒有意義的事。
可子溪哥哥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他怎麼能看著子溪哥哥枉死,而無于衷?
溫涼與顧錦璃回到殿后,清霜才姍姍殿。
蔣太后眉頭一皺,冷聲道:“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清霜臉上的妝哭花了,紅紅綠綠在一起,顯得十分可笑。
清霜背后生出一片寒意,他立刻跪下,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皇祖母,此人行事不慎,沖撞了妾,被阿涼斥責了兩句,誰知道他臉皮這般薄,這點小事竟也值得哭泣。”
蔣太后聞后然大怒,拍案怒斥道:“哀家還沒死呢,你們竟敢在慈寧宮教訓哀家的人,真是好大的派頭啊!
是不是以為有陛下給你們做靠山,你們就能有恃無恐了!”
顧錦璃面委屈,“皇祖母,妾如今正懷著子,此人卻沖撞了妾,難道阿涼連訓斥他幾句都不行嗎?
還是說,在皇祖母心中,便是一個戲子都比妾腹中的孩子更重要?”
溫涼不忘添油加醋,“這種人,殺了便好。”
“哀家看你們誰敢!”蔣太后并非要保護清霜,而是要保全自己的面。
在看來,便是慈寧宮的一條狗,也只有能打,別人連罵一句都不行。
建明帝不高興了,靈毓懷的是他的皇長孫,比這老太太都要金貴,更何論一個戲子了。
聽建明帝想要杖斃清霜,蔣太后更是竭力保他。
最后還是顧錦璃開口,勸道:“父皇,妾無事,您不必掛懷。
再者說阿涼都已經教訓他了,此事就算了吧,全當妾倒霉便是。”
建明帝挑了挑眉,總覺得顧錦璃此番的表現有些古怪。
他又看了看溫涼,一時也琢磨不明白這兩人在玩什麼花樣,便雷聲大雨點小的放下了。
可經過這麼一鬧,蔣太后更沒了興致,直接端茶攆人。
王嬤嬤奉上一杯參茶,躬問道:“太后娘娘,那個不長眼的戲子惹出了子惹您不快,要不要做掉他?”
“殺他做甚!他讓溫涼顧錦璃不痛快,該賞才是!
哀家只恨他剛才怎麼不撞的用力些,一尸兩命才好!”溫涼顧錦璃越想弄死的人,還偏生要讓他過得好好的。
看著蔣太后賞賜的滿桌珍饈,清霜茫然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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