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趙府旁廳，夕窗頭。

“不知不覺，已經到年末了啊……”

趙俊臣坐在桌旁，看著窗外的夕西下，喃喃自語道。

他清楚的記得，當初他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傍晚的天空，著明亮，還不似如今這般昏暗。

一如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的心境轉變。

此時，在趙俊臣手邊的桌子上，擺著四五道小菜，兩副碗筷，兩盞酒杯，以及一尊鴛鴦壺。

鴛鴦壺的瓶蓋里，藏著一幅牽機散，雖是慢毒藥，但用來殺人，也不過是兩三個時辰的功夫，

而接下來，趙俊臣會親手將毒酒斟給方茹，讓飲下。

來到這個世界上后，說趙俊臣“無惡不作”，或許算不上有多麼夸張，但親手殺人還是頭一回。

但出乎意料的是，趙俊臣發現自己的心很平靜，竟沒有毫的忐忑或不安。

地位決定環境，環境決定思想，思想決定心態。

以如今趙俊臣的地位而言，將患扼殺在萌芽狀態，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爺，如意夫人來了。”

就在趙俊臣若有所思之間，旁廳門下，響起了許慶彥的聲音。

趙俊臣臉掛起了一微笑，道：“讓進來吧。”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偏廳房門打開，方茹款步而，然后房門又被許慶彥合上，一時間，偏廳，只有趙俊臣與方茹兩人，而偏廳左右，也只有許慶彥侯在門外。

趙俊臣向著方茹看去，卻發現一如初次見面時，方茹依舊是那般的妖嬈婀娜，笑意嫵，明眸盼顧之間，萬般人風。

來的時候，方茹似乎細細打扮過，黛輕抹，更添態。

只是，與初次見面相比，到底還是有了些變化，形消瘦了些，黛下的面容，亦蒼白了些。

“老爺，你終于肯見我了。”就在趙俊臣打量著方茹時，方茹款步輕移，來到趙俊臣旁邊坐下，輕聲笑著說道：“妾還以為，從今往后，已是再也見不到老爺了。”

趙俊臣淡淡說道：“你到底是我枕邊人，又從未對不住我，我又怎會對你如此無？”

聽趙俊臣這麼說，方茹笑得愈加嫵，似乎很開心很知足，但聲音更輕了：“是啊，老爺還肯在這個時候見我，說明妾在老爺心中，終究還是有些分量的，妾很知足了。”

說話間，方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菜，最終目定在那尊鴛鴦壺上面。

然后，方茹拿起鴛鴦壺，先將趙俊臣的酒杯斟滿，然后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

只不過，在給自己斟酒的時候，方茹撥了手把上的機關。

看到這般場景，趙俊臣瞳孔微微一。

見到趙俊臣似乎有些驚訝，方茹依舊再笑，笑得很開心，事實上，自見到趙俊臣后，方茹就一直在笑，笑意嫵，從未變過。

“老爺很驚訝？”方茹放下鴛鴦壺后，頭靠在趙俊臣的肩膀上，抱著趙俊臣的手臂，與神間的從容淡定不同，接后，趙俊臣才發現，方茹的子原來一直在輕輕抖著，趙俊臣的臂膀被抱得很。

沉默片刻后，趙俊臣問道：“你知道這尊鴛鴦壺怎麼用？”

方茹頭靠著趙俊臣的肩膀，眸子直直的盯著趙俊臣的臉龐，竟是有些癡意，吐氣如蘭，輕聲說道：“知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老爺，你終究還是小看了這天下的人心敗壞，今后可要千萬注意這一點。這酒壺原名不鴛鴦壺，而是做壺，雖說是宮中藏，但它的制造工藝，很早之前就被宮中太監賣到了民間青樓，只不過在青樓，它蓋子里放的不是毒藥，而是春藥，所以才改名為鴛鴦壺。”

“是我疏忽了。”趙俊臣嘆息一聲道：“又疏忽了。”

仿佛賢妻一般，方茹幽幽說道：“老爺莫要自責，今后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沉默片刻后，趙俊臣開口問道：“這麼說，你已是知道我見你的目的了？”

方茹輕輕點頭，說道：“老爺你就是當年百花樓的幕后老板，這件事被方茹知道了，老爺對方茹不放心了。”

趙俊臣又沉默了片刻，說道：“是啊，我如今危機四伏，如履薄冰，邊留不得患……這件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方茹也沉默了，良久后才輕笑道：“也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我來到趙府后，原本那許慶彥對我還以禮相待，但自從我親手毒殺百花樓上下后，許慶彥就對我多有戒備，甚至讓人在旁時時監視著，可笑他這麼做是害怕我知道，但他這麼做反而引起了我的懷疑，而咱們府里的收支賬目，從前又一直被我管著，老爺你雖說抹掉了百花樓的存在，但有心查的話，總也能查出來的。”

趙俊臣又是一聲嘆息，苦笑道：“你看，我又疏忽了，本以為做的蔽，卻沒想到破綻。”

“不怪老爺。”方茹喃喃道：“是那個許慶彥沒用，拖累老爺了。”

趙俊臣問道：“既然你早已經知道了，今天又為何非要殺掉魏平？”

“因為我恨他！”方茹的聲音多了些冷意恨意：“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會殺他！”

………

“……我從小父母雙亡，被人販子賣來賣去，最終被賣到了百花樓，在那里，我盡了折磨待，期間諸般艱辛，無法對人言。但其實，我并不怕那些折磨待，慢慢的也就習慣了，我怕的是，我會逃不開所有青樓子的宿命，為了一點點銀子，就任由那些不認識的男人屈辱玩弄，強歡笑，迎來送往，最后不管子還是靈魂，都臟了，都麻木了，直到年老衰，被拋棄了，孤苦無依，還要人鄙視，一輩子付出了所有，卻得不到一丁點屬于自己的東西……”

“……那天，百花樓安排我出閣，說是出閣，其實就是把我當貨，當眾拍賣，價高者得。那一天，我一直在猶豫，自己究竟該怎麼辦？是任由被擺布，混混沌沌的過完這一生？還是趁

著自己還干凈的時候，結束一切？后來，我站在百花樓高臺上，看著那些拍賣客，他們看向我的眼，刺眼難，或是貪婪，或是猥瑣，然后我終于決定了，與其麻木悲苦的過完這一生，還不如趁著機會自我了斷。或許這是我這一輩子，唯一能自己作主的事……”

“……然而，老爺你出現了，沒有參與拍賣競價，反而給我贖了，讓我擺了青樓子的悲苦宿命，也斷了我自我了斷的想法，然后，你把我接到府里，呵護寵，專房之寵，雖然我的份只是一個侍妾，但老爺你卻從沒有把我當做侍妾看待，老爺，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開心，我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東西，不是府里的錦玉食，而是老爺你……”

“……但是，我青樓出，我覺得配不上老爺，所以，我想盡辦法討好老爺，想盡辦法為老爺做事，同時也求著老爺，親手毒殺了百花樓上下，一是為了了斷自己的過去，二是為了堵住其他人的口，讓他們不敢再把我當做青樓子看待，但那時我不知道，百花樓竟是老爺你的產業，我那般作為，已是引起了老爺你的猜忌……”

“……再后來，因為許慶彥的那些作為，我猜到了這些，也證實了這些，但是我那時不僅沒有恨老爺，反而很害怕，害怕老爺你知道我已經知道了那一切，我明白，老爺你是辦大事的，邊留不得患，若是讓老爺你知道我已經知道了，那麼我就再也得不到老爺你的寵，我好不容易得到的這一切，就會全部失去，會失去老爺……”

說話之間，方茹把趙俊臣的胳膊抱得更了，的讓趙俊臣有些作痛。

“……是不是很可笑？在老爺你想方設法的瞞我的時候，我也在想方設法的瞞老爺，并想盡一切辦法，把老爺你就是百花樓幕后老板的事瞞起來，因為我害怕再一次得到這個消息，然后又會被老爺你知道……”

“……后來，老爺你去了潞安府一趟，回來之后就變了，變得讓方茹不認識了，了，理智了，但也與方茹越來越疏遠了，方茹知道，當年百花樓的那些事，還有方茹對百花樓的報復，一直是老爺你心中的一刺，老爺心境變了，已經容不得方茹了……”

“……這段日子以來，方茹其實一直都在埋怨老爺，老爺是方茹的一切，老爺怎麼會認為方茹會對老爺不利？但這些話，方茹沒辦法和老爺說，說了就更說不清楚了，所以，方茹只能任由老爺疏遠，只能每天遠遠的看著老爺……”

“……然后，那個魏平出現了，他跟我說，老爺你就是當年百花樓的幕后老板，他被老爺你拒之門外，他想要利用方茹報復老爺，當時，知道這一切之后，方茹有些不知所措，方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老爺對方茹的監視更嚴了，那魏平又是出了名的庸才，這件事必定是瞞不下去的……”

“……所以，方茹要殺了他！他滅掉了方茹最后的一僥幸，他讓事變得不可挽回，他讓方茹最終失去了老爺，事到了這一步，方茹知道，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了，所以，他必須死……”

………

語氣幽幽，方茹不斷傾訴著，趙俊臣靜靜聽著。

方茹最開始以“我”自稱，但漸漸變了“方茹”的自稱，好似在講一個他人的故事。

而趙俊臣，卻發現自己的肩頭，不知何時，已是被沾了。

傾訴之后，方茹靜靜的靠在趙俊臣肩頭良久，然后直起，舉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杯中是毒酒。

“祝老爺今后萬事如意，逢兇化吉。”

方茹依然輕笑著，向趙俊臣敬酒道。

敬酒的同時，方茹盯著趙俊臣的雙眼，不放過趙俊臣毫的神變化，似乎還在期待著趙俊臣的挽留。

然而，趙俊臣輕輕一嘆后，卻是面無表，亦是舉起酒杯，輕輕一抿。

見趙俊臣沒有毫阻止的想法，在趙俊臣面前一向嫵妖嬈的方茹，終于出了一慘笑，然后，帶著些許決絕，把杯中毒酒一飲而盡。

然后，方茹放下酒杯，癡癡的看著趙俊臣，似乎不想再錯過一眼。

看到方茹飲下了毒酒，趙俊臣的眼神終于出現了些許波。

趙俊臣問道：“方茹，你恨過我嗎？”

“恨過。”方茹癡癡道：“但……沒辦法恨的再多，因為，你沒辦法恨自己擁有的一切……”

“是嗎？”

趙俊臣喃喃道。

“老爺。”見趙俊臣依舊面無表，方茹的表間多了些許哀求：“在茹兒走之前，再茹兒一次，好嗎？”

趙俊臣默默的看了方茹片刻，然后站起來，向著房外走去。

隨著趙俊臣的離開，趙俊臣的后，終于響起了輕輕的泣聲。

帶著無盡的悲苦。

………

離開偏廳后，侯在門外的許慶彥，連忙問道：“爺，事辦好了？”

趙俊臣看了許慶彥一眼，卻突然說道：“馬上讓人把胰子碎，泡上三盆水，泡濃些，然后給方茹灌進去，不管吐出來多，三盆胰子水全灌進去。再把京城里的那些名醫找來，讓他們為方茹調養一下，快去，不要耽擱。”

許慶彥微微一愣，問道：“老爺，你這是在做什麼？”

“給洗胃。”解釋了一下后，趙俊臣接著說道：“對了，把刑部侍郎李立德、督察院右副都史顧全他們來，我有事給他們代。”

說話間，趙俊臣已是轉而去。

牽機散是慢毒藥，只要及時進行洗胃的話，雖然或許會免不了病一場，但終究不會死人的。

對于方茹，趙俊臣終究還是沒能忍心下殺手。

只不過，若是方茹不死的話，毒殺魏平的事，就要趙俊臣來想辦法解決了。

~~~~~~~~~~~~~~~~~~~~~~~~~~~~~~~~~~~~~~~~~~

PS：求訂閱，求大家手中的月票。(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