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邊坐了一陣,抬手將臉上黏著的發撥去耳側,又替將被子掖好。
夏日貪涼踢被子倒也罷了,如今已了冬,若再踢被子寒,在外頭有個頭疼腦熱也不方便。
做好這些,這才放下帳子,出了門。
想到今日打算去那個柳花胡同,他又特地叮囑了天璣天璇一番,另多留了兩名侍衛。
待裴璉離去,天璣與天璇道:“主子很在意夫人呢。”
天璇點頭:“是。”
天璣知道天璇比還悶,也不往心里去,只往那闔著的房門看了眼,低聲道:“夫人這樣的,我若是男子,我也喜歡。”
畢竟誰能拒絕這樣溫心善又和氣的漂亮娘子呢。
因著得了裴璉的肯定,明婳一覺醒來,稍作梳洗,就帶人前往柳花胡同。
還記著小泥說的“鄭婆婆”病重了,索將戴太醫也一起帶上。
乍一看到那條破破爛爛又散發著腐爛腥臭的胡同,戴太醫忍不住掩了鼻,難以置信地看向太子妃:“夫人,您當真要往這里面去?”
明婳點頭:“怎麼了?”
戴太醫面悻悻:“沒、沒什麼。”
還真是難為竟然能尋到這麼一個犄角旮旯之地。
戴太醫從隨行囊里取出幾條素巾帕,分別遞給明婳和天璣天璇:“這些帕子用藥草熏過,捂在鼻間,可以驅瘴避瘟。”
明婳知道戴太醫是好意,接過系在了間,再看那條充滿未知的巷子,握了拳頭。
“進去吧!”
沒什麼好怕的,一條住著苦命人的貧窮巷子罷了,又不是什麼充滿毒蛇猛的深潭沼澤。
兩名帶刀侍衛在前開路,天璣天璇一左一右護著明婳,戴太醫和他的藥跟其后。
一行人沉默地走進那條深巷,于明婳而言,眼前所見所聞,大抵就和書里說的地獄一般可怕——
明明方才在外面,秋高照,萬明。
可這條巷子里,昏暗、蟲鼠竄、腐臭難當,甚至連太都不曾給予一偏,照不見一點。
兩旁是岌岌可危的破爛瓦房,目之所及的大都是老弱婦孺,一個個皆瘦骨嶙峋、衫襤褸,人和老人們宛若行尸走,每個人的眼睛都如一潭枯槁的死水。小孩子們雖還有幾分活氣,但那一雙雙眼睛看人時,早已沒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明天真。
他們如昨日的小泥一般,好奇地看來,眼睛里怯懦、恐懼、小心翼翼,又帶著幾分卑微的討好。
明婳沒想到這樣一座還算富饒熱鬧的縣城里,竟還有這樣一個地方、這樣一群百姓。
心頭的恐懼隨著親眼目睹而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憤與難過。
才走過兩屋舍,冒出個豆芽菜般的男,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是誰?來我們這做什麼?”
他一問,巷子里其他人也都直勾勾投來視線,等著回答。
明婳悄悄了掌心,道:“你們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認識董老爺子和小泥,他們……他們在這嗎?”
那小豆芽菜聽到這話,微微詫異,忽然想到什麼,道:“你是小泥姐姐說的仙嗎?”
明婳錯愕:“什麼?”
小豆芽菜:“小泥姐姐說,和阿爺昨日遇到個仙,給糕餅吃,還幫趕跑了壞人。”
對于他們這些人,上位者隨手施予的一點善意,便足夠他們歡喜多日,記上多年。
明婳不知在小泥的心里已了仙子般的存在,但聽小豆芽菜這般說,便順著應下:“提的應當是我。現下在嗎?”
小豆芽菜道:“和董阿爺出去賣唱了,仙夫人,你要尋嗎?我去替你尋。”
明婳想了想,搖頭:“既在外忙,便不打擾。我今日來,是聽說你們有位鄭婆婆病了,我帶了大夫,或可替瞧瞧。”
小豆芽菜驚呼:“真的嗎!那你快隨我來,鄭婆婆病的可嚴重了,外頭的大夫嫌我們這里晦氣,都不肯過來呢!”
這話一出,原本拿巾帕捂著鼻子的戴太醫面微僵,一時間心底也怪不是滋味。
明婳也看到戴太醫那略顯窘迫的表,并未多言,只輕聲道:“戴大夫醫者仁心,待會兒就勞煩你了。”
戴太醫愈發汗,忙躬:“夫人這是哪里的話,折煞……老夫了。”
說話間,在小豆芽菜的帶領下,一行人到了鄭婆婆家。
鄭婆婆是個孤寡老婦,頭發雪白,倒在一張臟兮兮的床板上,屋子里沒點燭火,一聽到人來的靜,屋的老鼠們吱吱呀呀四竄。
明婳看到那麼多黑黝黝的大老鼠時,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若非死死掐著手掌心,真的很想尖出聲,或是跳到天璣的懷里。
但不行,是個大人了,還是當朝的太子妃!未來的一國之母!
怎麼能被區區幾只老鼠嚇到!
“鄭婆婆,仙姐姐帶大夫來了!”
小豆芽菜跑到床邊,手試了一下鄭婆婆的鼻息,確定人還活著,才松口氣。
鄭婆婆這會兒只有出的氣沒進的氣了,已經心如死灰,在等待黑白無常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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