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笑道,把人夾在夾肢窩裏,也不管虞飛白願不願意,到底收了這個徒弟。
和尚安仰,而他還有一個徒弟,飛明。
飛明是個孩子,才八歲,隻比虞飛白大兩歲。飛明右邊的臉上有一塊大大的疤。虞飛白見了很是好奇,當晚跟睡在一張床上時,就湊了過去,笑著問:“你這是被熊撓的嗎?”
虞飛白正要說他遇見的黑熊有多兇,有一次差點拍碎了他的腦袋。
卻被人狠狠一踹,頭朝下,栽倒在地上。
隔壁屋子裏,傳來安仰震雷般的打鼾聲。
飛明快要煩死這個新來的小師弟了。
聽師父說,他一個人在野林子待了三年,沒跟人說話。也不知那三年是不是憋得久了,如今要一腦的把話全都說出來。
他吃飯的時候在說,練功的時候在說,就是連睡覺的時候,也會說。
飛明有時候能忍,有時候實在忍不了了,狠命一踹,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飛明也會好奇,自家師父怎麽能忍得了虞飛白這麽聒噪,直到有一天,飛明捧著剛煲好的湯,了安仰半天安仰也沒反應,才發現,師父耳朵裏有兩團棉花。
於是飛明的耳朵裏也多了兩團棉花。
可漸漸地,飛明發現,即便沒人搭理,虞飛白也能滔滔不絕的說上許久。
有一次,飛明忍不住好奇,問他:“你日裏跟誰說話呢?”
“跟師姐和師兄說話啊,師姐你知不知道,我那山上,有兩窩狼,還有一些被趕出狼群的野狼。這兩窩狼啊,各自劃分了地盤,輕易不會闖到對方的地盤上去,就算是追獵追到一般,獵跑過去了,也隻能停下來,眼地半天,然後轉離開。而那些野狼不一樣,野狼兩邊都能去的,隻是他們抓不到什麽好的獵,就抓些剛出生的,父母不在的崽。他們雖然能隨意走,但是遇到了狼群,還是要乖乖地避開,哪怕自己的食被對方搶了也不會做些什麽。當然了,狼群一般不會搶野狼的吃的,除非極了......”
也不知是飛明的搭話激起了他的興致,還是他本如此,就這麽滔滔不絕的,與飛明說了一整天的狼,說得飛明夢裏夢見自己變了兔子,好容易利用地盤的分界線逃過了狼群的追殺,迎麵卻撞上兩隻野狼,被它們一個咬了頭,一個拽了,兩相一用力——
哢嚓!
飛明更討厭自己這個師弟了。
因為師弟的嘮叨,飛明有許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第二天練功的時候竟然睡著了,被安仰知道,自然是一通責罵。飛明隻能委屈兮兮地說出自己睡不好的事實,安仰想了半晌,提議道:“要不你跟我睡,讓飛白自己睡一間。”
飛明拒絕了。
跟飛白睡一起,隻是睡前吵一會兒,小師弟睡著之後,安靜得很,雖然有時候半夜驚醒會踢到。
可跟著師父睡,那鼾聲......飛明一晚上都別想睡著。
師徒三個盤著,麵對麵的坐了一下午,也沒商討出個什麽好方法來。最後安仰一拍大:先回去睡,明天接著想。
飛明乖乖聽話,爬上床後等了很久,都沒等到虞飛白進屋,等著等著,就睡著了。等第二天醒來時,才發現虞飛白一晚上沒回屋,嚇得馬上出去找,找了一大圈都沒找到虞飛白,隻能哭著回去推醒了師父,告訴他師弟失蹤了。
安仰一麵著懶腰一麵出去,左右巡逡一圈,手一指:“不是在那嗎?”
飛明順著看過去,前方有一棵樹,樹上有枝丫,枝丫上有虞飛白。
虞飛白睡得正香。
飛明心中氣惱,走到樹下狠狠踹了一腳——樹倒了。
虞飛白摔了個七葷八素,飛明也嚇得不輕。
一棵腰那麽的數,就被踹斷了?
虞飛白委屈,他明明沒進屋吵師姐睡覺了。
安仰卻喜得拍手:“好、好!孺子可教,飛明,飛白,師父要開始教你們功夫了。”
虞飛白不解,之前不是已經教了一年多了?
安仰搖頭,之前讓他們練的,不過是些基本功,為的,是激發他們的潛能。
虞飛白的潛能,早已激發出來了,隻差飛明。
如今飛明也顯出自己該有的水平,便也是學習真本領的時候了。
春去秋來,當他們學了,安仰說能夠出師了,剛剛好十年。
十七歲的虞飛白,卻已比十九歲的飛明還要高一個腦袋。飛明臉上的疤經過潰爛、染,已經侵蝕了飛明的大半張臉,隻剩下左眼上方,還有那麽一空白。
“你們既然已經學了,也就可以下山了。”安仰擺擺手,“隻一點,從此以後,我與你們再無瓜葛,你們對外,不許說是我的徒弟。日後功名就也好,臭萬年也好,都與我無關,再不許回來找我。”
虞飛白聽著這說辭耳,連忙開口:“我知道了,師父,咱們是不是還有個師兄,是隻猴子?”
安仰手往虞飛白腦袋上一敲:“再給我把那些七八糟的當真,我廢了你武功。”
飛明姐弟到底還是被趕下了山,才走到半山腰,虞飛白一回頭,見紅染了天空的,很是好看,連忙拉住飛明:“師姐你看。”
飛明卻大吃一驚,兩人趕回山上的時候,正見到安仰的影在火海中,唱著:“不枉此生。”
唱得倒是難聽。
直到火完全滅了,姐弟二人仍未離開。
虞飛白抬手了臉,順便幹了淚痕,他拉著飛明的手,不解地問:“師姐,師父為什麽要自盡?”
飛明搖了搖頭:“不知道,師父他......本就不按著常理做事,他既說了不枉此生,便是心願已了,再無想做的事了......咱們走吧,聽師父的話。”
飛明說著,拉了虞飛白下山。
虞飛白不舍地著自己住了十年的屋舍,默默跟在後。
其實他想說的是,師姐,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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