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極好,清皎的月照在許易的小軒窗外,冷颯淡雅,落在黑龍堂昏暗的議事大廳,卻平添幾分鬼氣森然。
起先,大廳的燈是亮著的,穹頂上數百琉璃盞,將煌麗氣派的大廳,照得纖毫畢現。
而馬文生奔進正沉悶無比的議事廳,湊到總堂主萬有龍近前,耳語幾句后。
萬堂主一拳將前的紫金鍛的圓桌,打碎塊,仰天怒吼,嘯聲如龍,穹頂上的數百琉璃盞凌空碎,議事廳這才黯淡下來。
燈火寂滅,萬堂主怒氣不減,沉著聲音道,“文生,你到底有沒有將我的意思講,不退八,六七總要退的吧,你要知道,我派你去,就是看中你的權變之才。”
馬文生道,“總堂主,馬某慚愧,然馬某確已竭盡所能,別說六七,對方竟是連一也不肯讓渡,只說,買定離手,愿賭服輸!”
原來,萬有龍在高攀上了十萬金,今次一并虧輸,心如海,怒濤翻天。
他本是視財如命的脾,平素給黑龍堂立功幫眾發上幾百金,他都痛,此刻十萬金一朝煙滅,簡直讓萬有龍痛浸骨髓,怎麼也繞不過這個坎兒,竟腦大開,想出了讓賭檔退錢的主意。
萬堂主自認是大氣磅礴之人,看在賭檔經營不易的份兒上,他萬某人就打賞兩萬金,只要賭檔肯回八萬金即可。
在萬堂主看來,自己已經一退六七步了,再派出堂最是多智的馬師爺,必定人到錢回。
可此刻,聽了馬文生的回復,萬堂主心頭溢,“他祖宗,十萬金,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撐死,文生,你現在再去,就和崽子們明說,要吞了這十萬金,須問過我黑龍堂三萬兄弟答不答應了。
“堂主息怒,能接的起十萬金賭票的賭檔,又哪有簡單的,咱們投注的那家賭檔,背后的東主是凌霄閣。”
馬文生提醒道。
若非黑燈瞎火,當能看見滿場的大紅臉,唯一的區別是,萬堂主是氣得,馬文生和幾位副堂主以及長老是臊得。
堂堂黑龍堂,倒驢不倒架,賭輸了錢,竟好意思去賭檔討要,此種行為簡直比街頭地無賴也不如。
若是錢要回來,也就罷了,為這十萬金,丟一回人也值了。
關鍵是,有可能要回來麼?整個廣安城,哪家賭檔背后不是著大勢力,要麼是三大正門,要麼是巨族世家,甚至廣安府令也在暗中開出了賭檔。
黑龍堂在廣安城,是了不得的勢力,可那是對地下世界來講。
可在三大正門、巨族世家的眼中,又算得了什麼?
去這一趟,明擺著唯一的作用,就是丟人現眼。
萬有龍道,“凌霄閣又怎麼了?那可是十萬金,開那種王八賠率,擺明了是坑人,凌霄閣也不能明搶錢吧,文生,你再去走一遭,不管多,總得給我弄點回來。”
雖語調仍舊激昂,氣勢明顯降了下來,顯然,凌霄閣煌煌威名,對萬有龍殺傷非小。
馬文生跟隨萬有龍良久,知曉萬有龍的脾,趕忙應下,又說了一番鼓舞士氣的話,將萬有龍的臉面遮得團圓,末了,又道,“總堂主,諸公,馬某以為蝕了十萬金,還傷不到我黑龍堂的原氣,至多今后讓弟兄們活得勤便些,三兩年也便緩過來了。可我輩行走江湖,黑龍堂叱咤廣安,靠的不是別的,正是鐵和鑄就的金字招牌。而現如今,芙蓉鎮遭屠,高攀慘敗,我黑龍堂威風掃地,面喪盡,咱們黑龍堂這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等若是被人潑污,其嚴重,我相信睿智如總堂主,明豁如諸位,必然比馬某更清楚。”
馬文生話至此,滿場嗡嗡,諸人都是混老江湖的,太知道招牌的重要,若是招牌倒了,人心就散了,黑龍堂也就垮了。
想到這一切的源頭,生著猴臉的副堂主猛地大喝一聲,“江川這兔崽子呢,都是他惹的禍,老子非活剮了他不可。”
被萬有龍召集至此開會,任誰都知道不會有好果子,沉悶半晌,就聽萬總堂主一人發飆,此刻,猴臉副堂主抬出了泄憤對象,場面立時熱鬧起來。
眾口一詞,皆是要求嚴懲江川。
獨萬有龍和馬文生默然不語,眾人吆喝片刻,也回過味兒來,漸漸息了聲,齊齊拿眼朝萬有龍瞧去。
萬有龍瞥了馬文生一眼,后者朗聲道,“江川罪大惡極,總堂主豈能輕饒,已經將之理了。今晚諸位吃的,都是江川貢獻,此刻,江川已在諸公腹中。正所謂食寢皮,不如此,不足以抵其罪。“
馬文生話音落定,幾位副堂主和長老的臉立時就不好了,雖都是心狠手辣之輩,可吃那,實在是太挑戰生理極限了。
猴臉副堂主猛地想到自己曾在湯里撈了一節,猛地想到一,霎時,再也忍不住,彎了腰,哇哇吐了起來。
他這一吐,立時產生了聯效應,諸人本就胃酸翻涌,再聞這惡臭,想著自己腹中盡是此,哪里還忍耐得住,頓時就一瀉千里。
萬有龍冷哼一聲,“吐完了,到聚義堂來!”轉就走。
總堂主神不善,諸人哪里還敢耽擱,稍稍調息,便也就恢復過了,只是心中的那惡心,卻是揮之難去。
不多時,眾人在明亮寬敞的聚義廳匯齊,不耐眾人落座,萬有龍開門見山道,“文生說得不錯,眼下,再沒有比滅殺易虛更來得要了。此人不死,我黑龍堂將淪為廣安永遠的笑柄。高君莫和我打過招呼,許給本座三次挑戰機會,不過,本座等不到三戰了,下一場必須拿下,否則我黑龍堂便是勝了,也是敗了。”
馬文生道,“總堂主所言極是,此戰滅殺易虛,是死任務。我想這也是咱們所有人的共識。關鍵還在,下一戰,咱們選誰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