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存以為商幸堯這是在託付後事。他做好了準備聽見商幸堯說一堆的商家後續如何理,如何讓商家另外兩個繼承者避世躲過一劫,如何求季存讓他去外面再找別人幫忙一鍾讓的手段——他都想好了要幫商幸堯去求哪些人。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商幸堯只有一句話。
他說,幫我照顧我妹妹。
丟下這一句話,商幸堯這個人就消失了,季存重複嘗試好幾次聯絡他,再也沒有聯絡上過。
他臨危的前一秒,想到的只有商綰。
可是商幸堯消失了,就再沒人保得住商家其他人。第二天商聞就被鍾讓抓進去了,他從電視機裡看見了商幸堯的那個妹妹在鏡頭下呼天搶地,如同一個走到了窮途末路的困,用自己的軀作為守護商聞的最後一道城牆。
瘦弱的肩膀拼命擋著鏡頭,為了不讓他們拍到商聞被抓警車的畫面,還是個的像個潑婦一樣推開周圍的記者,直到腦門被相機砸出一個窟窿。
他聽見的聲音過電視機傳來,帶著一赴死一般的聲嘶力竭,“都滾啊!滾開!憑什麼抓商聞,憑什麼拍!都滾啊!”
一桿瘦骨,倔強抵抗。
可是商聞跟在背後,一言不發,眼神黑得可怕,直到坐警車,再沒多看商綰一眼。
季存想,商聞一定是恨。一切災禍,都是商綰招惹鍾讓所致。
再後來,商綰也消失了,季存以為商家算是到了盡頭,這一切故事都該落幕了。
卻不料想,時輾轉。在一家酒吧街邊看見。
老天爺讓他看見了商綰,被男人拉拽著,一臉不願卻又絕朝酒店走去的商綰。
那個時候,季存從邊一堆人的包圍裡而出,他直直從馬路的這一端翻越柵欄,橫穿馬路直到了另一端,一把握住了人另隻手。
他對那個男人說,“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自覺聰明就放手。第二個,被我打到放手,你選?”
再後來,這個人搬了他的房子,曾問他,你為什麼收留我?
因為商幸堯說,幫我照顧我妹妹。
可是他說,“老同學的而已。”
……
——收回冗長的回憶,季存猝然清醒,看著如今重新回來的商幸堯,說不震驚和高興,是不可能的。
可是除此之外的,為什麼……
心還有……鑽心的痛。
因為商幸堯回來了嗎?商幸堯回來了,又代表著什麼呢?
季存站在原地,臉發白,而我,被商幸堯抓住往外走,“走了,拍什麼戲,商家養不起你嗎?”
我哭著,“商家破產了!我沒錢!”
“你哥哥我有錢!”商幸堯轉頭對我怒目而視,但是看見我的眼淚的一瞬間,他又放了聲調,“以前是我沒保護好你,現在我回來了,有錢了,你乖乖的,好嗎?”
我真的像個三歲小孩一樣被商幸堯拉拉扯扯往外走,我覺到背後有目跟過來,而且……還不是同一個人。
回頭,我看見黃欽眼神疼痛站在那裡,我一頓。以為是我自己做了什麼傷到他了,立刻撒開商幸堯的手跑回黃欽面前。
我眼角還帶著眼淚,我問黃欽,“你怎麼了?”
黃欽搖搖頭說,笑得逞強,“你哥哥回來了就好,真好。”
“那……”我看向導演,“導演,我這裡……有點家事要理……”
“沒事沒事!”導演立刻道,“正好今兒你的戲份完了,一條過,順暢!你先去理自己家事,不打……”開玩笑,他敢讓商綰留下來拍戲?對面那個哥哥大人眼神都能殺了他!
我和導演說了拜拜,跟上了商幸堯的步伐。
……
季存盯著空無一人的劇組門口盯了很久。
他想,臨走的時候都能惦記黃欽的,卻偏偏,沒朝他看過一眼。
哦,那正好。反正他也不稀罕。
正好,商幸堯回來了。等商聞也出來了,商家又重聚,那豈不是一切落幕,和和
?
大結局麼不是。
從始至終都是商家的事,他就是一個外人而已。何況他都讓滾了,他怎麼可能還會想挽留?他做不出這樣跌份兒的事。商幸堯回來了,他還省去了非得替他照顧的麻煩。滾就滾,乾脆利落滾遠了更好。
畢竟,他也不在乎。
季存收了手指。
一點兒,都不在乎。
……
商幸堯把我送回家裡的時候,愣住了,“你一個人住在這裡?看戶型還不錯啊。”
我點點頭,“嗯,是張良便宜租給我的。”
溫善良的哥哥大人眼睛一瞇,“張良是誰?男的的?什麼工作?家裡狀況什麼樣?能力背景如何?”
我連連擺手,“你這麼著急幹什麼!我都和他說清楚了,就是做朋友,做朋友。”
“哦。”商幸堯這才罷休,又問我,“剛剛要走的時候,你折返回去找的那個男人是誰?男朋友?”
“那是我朋友,我看他好像緒不好,就過去看看。你別是個男的就當我男朋友好嗎……”我嘀咕著,“那怎麼不覺得季存是我男朋友呢。”
“不可能。”商幸堯斬釘截鐵,“季存他敢?”
到商幸堯這樣果斷的回覆有些吃驚,隔了好久才下意識說道,“你……為什麼就這麼肯定啊。”
商幸堯瞇眼衝我笑,隨後我的腦袋,“乖,季存才不會做那種事。”
他頓了頓,“何況,季存不是喜歡慕暖嗎?”
他好像什麼都不知。
我笑紅了眼,看著商幸堯,他沒來的時候發生了太多的事,時代反芻風,誰都無法捉。
這個問題,換做高中時候的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同意,可是現在——
現在。
我看著商幸堯的臉,言不由衷地配合他的笑意,輕輕說一句,“是啊,他喜歡的是慕暖啊。”
商幸堯替我去放熱水,然後走出來看我,原本溫的眼神忽然間下來幾分,他盯住我許久,“你瘦了。”
我沒忍住,哽咽著,“我豈止是瘦了?你不在的時候我日子過得多苦你知道嗎?”
“對不起……”商幸堯深深地了口氣,語調驟然變冷,“鍾讓那裡,我一定幫你討回委屈。”
提起鍾讓這個名字,我就了,“不要說他……”
“不說,不說。”商幸堯見我這樣,無比心疼,“綰綰,你等著……終有一天我們會回去的,你別難,我一定不會放過鍾讓的,你相信我好嗎?“
我看著商幸堯的表,確認了他是知道鍾讓對我做過的那些慘無人道的事,可是他……可能不知道當初打掉的那個孩子,是季存的。
我忍住了把真相告訴他的衝,然後走去浴室洗澡,後來我聽見外面商幸堯在打電話,語速很急很兇,像是在面對敵人一般。
我一直知道商幸堯脾氣沒有再面對我的時候那麼好,或者說他在外面幾乎是雷厲風行的樣子,看著溫吞,實際上說話從來不退讓半步,人家都說商幸堯只有在面對自己家裡人的時候,會放下一切,像個鄰家大哥哥一樣保護我們——而他,真正意義上來說,是個手段和季存鍾讓所差無幾的男人啊……
******
“我要這個訊息做什麼?”商幸堯抓著手機冷笑,“陸家那邊關我什麼事?我要鍾讓敗名裂,很簡單,陸家和鍾家趕撇清楚關係不就得了?不是說因為孩子的事兩家鬧翻了嗎?”
“可是爺,陸曼終究是喜歡鐘讓的,只要一直堅持,家裡肯定也會無奈同意,到頭來鍾讓和陸曼還是會複合……”
“那就讓他們兩個這輩子都不能複合。”
商幸堯瞳仁幽深,毫不見半點溫風度的模樣,眼底似乎有猩紅的殺意一點一點升騰而起,“打掉我妹妹一個小孩,把我弟弟送進監獄——害我商家生不如死,賬,可得慢慢算。”
“大爺你這個意思……”
“陸家那裡我空去一趟,至得讓他們知道一件事兒,我商幸堯,還沒死呢。”
“季存之前貌似就去過陸家打點。”那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前陣子商綰小姐住院也是他陪著。”
“嗯,我知道。我託了他照顧我妹妹,回頭還得謝他。”
商幸堯掛了電話,我正好洗完澡走出來,衝他笑笑,“你現在住在哪裡呀?”
“我住在公司裡。”商幸堯轉過臉來的時候,又是如沐春風般的笑容,他對我說,“你可以來我公司上班了,不用再拍戲。”
“不……”我看著商幸堯的臉,總有人說過,我和商幸堯之間,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兄妹,“哥。一切總得有始有終,人家分手都說得好聚好散才不留憾呢,這戲,我也得完完整整拍完。”
“我看你演得什麼角啊,”商幸堯又開始皺眉頭,“看到慕暖那張臉我真是……”
哥哥大人尋思了一下肚子裡比較有素養的詞語,說道,“難以下嚥。”
我樂了,“好了嘛,但是這個配角我喜歡的。你別提我擔心了。戲必須得演完,這也是我自己對自己負責。等我演完戲了,我就來找你。”
“好。”商幸堯看樣子今晚不住在這裡,還是得回公司。我想,他公司剛起步,現在一定很忙吧,空出來接我一趟,我看到手機震電話都響了好幾次了。
想到這裡,我看著商幸堯寬闊的肩膀,頭又有些哽咽,“其實……你人回來就好。別給自己那麼大力,我沒說非要回到當年的商家,哥,我看了。只要大家都還在就好,團團圓圓不是嗎?”
“但是我要回去。”商幸堯手,重重在我頭頂按了按,如同在給我傳遞力量一樣,“我不可能止步於普普通通的一般人,綰綰,我要商家重新回來。我要這城市再也沒人敢欺負你和商聞。”
他野心那麼大,心又那麼狠。
我輕輕握住他另一隻手,“有你在,沒人敢再欺負我了。”
******
商幸堯走的時候,整個家又空了下來,我環顧四周,忽然間一種不切實際的覺又湧上心頭。
我是在做夢嗎?
好怕夢醒,我哥又不見了,我又跌落泥潭,找不到救命稻草。
翻開手機,看到了黃欽給我發來的訊息,他好像對我哥的份很好奇,連續問了好多。
我發了一句語音過去,“怎麼了?你以前是不是跟我哥見過?”
黃欽頓了頓,給我打來一排字。
見過,不過你哥應該不記得我了,就是一次晚宴見過面,幾年前了。
我想到季存之前提到過黃欽家裡有人當,或許商家沒破產的時候,什麼場合就見過面。
我對黃欽說,“那你想認識我哥嗎?下次可以出來一起跟我哥吃飯呀。”
咦,真奇怪,對黃欽的覺總是那麼親切,像自己好閨似的。我得把江鈴兒也出來一起和黃欽好好深接。
那邊黃欽連連說了兩句謝謝,之後又問我,明天還來不來劇組。
我說必須來,黃欽說,那明天見。
我收回手機,陷沙發裡,整個人一團,茫然地看著正在播放新聞的電視機。
商幸堯不在的日子整整兩年多,我都熬過來了,現在他終於回來了,我是不是可以徹底放下所有的責任了?
我閉眼,腦子裡卻出現了另外一張臉。
他總喜歡衝我冷笑,話裡話外還要夾雜一堆特別扎心的嘲諷,以我傷疤為樂,有的時候就把我看做天秤上的一個砝碼,順手了就把我拿去換取別的利益。
我更用力抱自己。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喜歡鐘讓的呢?或許在這段長久的追逐裡,我和季存都犯了一個同樣的錯,那就是,經年累月的單相思下來,我們都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喜歡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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