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幅畫像,一幅是長臉異像,一幅是圓臉正像。
金碧輝煌的大殿里,清風窗而來,掀了兩幅截然不同的畫像。
郭超仁跣足而,走到畫像前,佇立凝視。
長臉異相的,有些彎月型的臉龐,容貌崎嶇怪異,十分丑陋,甚至有些駭人。
郭超仁輕聲問:“趙汝珍說你,雄豪奇偉,深目長頰,我看著倒像個妖怪。”
把頭一偏,郭超仁注視著一旁以“溫文儒雅、五端正”的風格著稱的圓臉正像。
面紅紫、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雙目有神,既顯相貌堂堂,又有一種君臨天下的攝人之勢。
郭超仁笑了起來:“《神相全編》中說,‘夫龍形者,其人鼻高耳聳,形貌端嚴,長大,骨格清秀,眉目分明,舉止出眾,有威權,足機變。
昔漢高帝隆準龍,唐太宗龍姿日角,乃帝王之相,非常人也。
’我看吶,這些異像,都是相的產,不足為信!” 正說時,圓臉正像上的朱元璋,突然眼珠一亮,活了過來。
瞬目之間,朱元璋已來到郭超仁跟前,威儀中不失慈祥:“你倒是個明白人!” 郭超仁也不害怕,笑著應對:“考古學者的使命,就是還原歷史。”
“歷史,真的能還原嗎?”朱元璋輕嗤一聲,“你倒說說,無字碑作何解。”
面對朱元璋的質疑,郭超仁不想作答,只說:“當代史學家曾提出,解讀歷史分為四個層次:一是真實的歷史,二是記錄的歷史,三是傳播的歷史,四是接的歷史。”
“接的歷史?” “百姓所理解的歷史。”
“哦!那麼,你們考古學者,在哪個層次呢?” “第一層和第二層之間。”
“嗯?” “我們占有史料,又力圖通過你們留下的痕跡,去還原歷史第一現場。
所以,我們在一二層之間。”
“你這小子還有點意思。
那你可記得,多研究一下朕,多研究一下大明的歷史。”
郭超仁忍不住吐槽:“這個嘛……奇葩皇帝太多了。”
說罷,他忙往后退一步。
老實說,他還是有點怕朱元璋的。
豈知,朱元璋瞇了瞇眼,笑了起來:“你是這麼看待朕的子孫的?奇葩?這個形容很特別啊。”
郭超仁愣住了:他,他,他,居然不生氣? 再一想,才明白過來,奇葩者,最初用來比喻不落俗套優秀文藝作品,或是出眾的人。
至于現在嘛…… 郭超仁憋笑。
果然,穿越還是很好玩的,沒事“欺負”一下古人,豈不哉? 這一頭,朱元璋還沉浸在“奇葩”的贊譽中,郭超仁卻想起了正事。
“太/祖/皇/帝,小民有一事相詢。”
“說罷!” “都說,元末群雄四起,您有兩大勁敵,一是陳友諒,二是張士誠。
請問,您是否還記得,一些驚心魄的戰事?” 此語一出,朱元璋斜睨著郭超仁,半是困半是譏諷:“你不是說,你們考古學者的使命,就是還原歷史嗎?朕都跟你說了,你還研究什麼呢?” “話是如此說,”郭超仁笑得有些諂,“要是您能指點一二,我們早些研究出來,豈不更好?” 朱元璋仰起頭來,鼻孔朝天。
郭超仁本來還想說,“您就說說你和張士誠的恩怨吧”,誰知眼前一晃,朱元璋已回到畫像之中。
虛空中,不知從何哪個方向,飛來一句縹緲的話:“焚膏繼晷,知難而進,勿失爾志!” “喂——” 喂,喂? 雙一蹬,郭超仁從夢中驚醒。
四周闃寂無聲,黢黑一團,怕還是深夜。
郭超仁摁亮小夜燈,再看手機,發現才凌晨三點。
他又重新躺下,咂著夢境里的細節。
曾聽人說,十多分鐘后人就記不起夢中細節了。
于是,他便把這離奇的夢細細回想了一次,想到有趣之,也輕聲笑起來。
夢到朱元璋,果真是應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語。
白天,在工作時,郭超仁對衛康說:“我有一個猜想啊!崇明一帶,在元末被并在西沙設巡檢司。
明洪武二年時,崇明改州為縣,屬通州。
再到洪武八年,崇明改隸蘇州府。
從地理位置上看,此距離朱元璋、張士誠作戰之地不遠。
有沒有可能,蒼山船沉沒的時間就在這幾年呢?” 晚睡之前,郭超仁又翻了一堆史料,直到困意上頭,才擱了書上床睡覺。
他素質向來不錯,幾乎沾床即睡,也很做夢。
沒想到,今晚竟做了這麼個夢。
郭超仁突然有點唯心主義,暗道:難道說,我的猜測是對的?“長江口四號”沉船,果真是朱、張之爭時的? 這麼一想,心里不免有些激,輾轉反側后,再也沒了睡意。
不過,想想繁重的工作,和海量的史料,郭超仁不想一人苦心琢磨。
摁亮手機,他點出夏至清的微信,開始打字。
剛打了幾個字,想起現在才四點多鐘,不好煩擾他,便馬上撤回了消息。
可是,心里著這事,郭超仁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他便在聊天框里打字,說明請夏至清教授幫忙的事。
打完一長串字,郭超仁才舒出一口氣,閉上眼睡了會兒。
這一睡,就睡到了八點鐘。
七點的鬧鐘不知響了多次,郭超仁都聽它不到。
拿出手機看過去,除了置頂的人和群聊以外,夏至清的信息趴在了最上面。
“有什麼事嗎,郭老師?” 發送時間是早上六點半。
應該是,夏至清發現郭超仁撤回了信息,所以關切地問了一句。
郭超仁忙把編輯好的信息發過去。
又跟了一條:夏老師,你起這麼早呀? 第一次見,郭超仁就覺得他很平易近人,加上年紀也大他不多,便不用“您”這樣的稱謂了。
夏至清信息回過來:可以,你再給我詳細點的現場資料,我來幫你查實。
他又回了一條:金玉要上學,我早點起來做飯。
這個男人,真是不錯啊,怪不得高盛老師都支持他和自己的徒弟談、結婚。
郭超仁在心里給夏至清點了個贊。
兩人再簡單地流了幾句,便各自忙碌去了。
窗外,太出了一點,說得上是天氣晴好。
郭超仁心愉悅,起洗臉刷牙。
這幾天,還要繼續在圍堰之中工作,至于能發現什麼,證明什麼,都不可預知。
但這也正是考古工作的魅力,充滿未知和無限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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