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喜沒有當場拒絕，他告辭了張繡，有些恍惚的回到了聞喜城。

  沒錯，張繡本就沒有進城的意思，這也從某個角度上證明了張繡不會在這裡久待。

  黃昏之下，聞喜城中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一層。

  殘破的一切，在裴喜眼前晃著。

  雖然死亡的霾暫且散去，但是那死亡特有的腐朽氣息，依舊還在這個城市的上空縈繞。

  聞喜被破壞的程度，極其驚人。

  可以說，若是張繡再晚來一步，那麼聞喜必然就會失陷。

  戰爭，死亡。

  裴喜原本以為他已經對於戰爭十分的了解，甚至當年在和其他人談起兵法來，也是從未在辯論當中輸過。董卓河，李郭長安的時候，裴喜也以為那樣已經是足夠兵荒馬，悽慘無比了，結果到了當下，在聞喜的這一切，才讓裴喜知道世真正意味著什麼！

  世，世！

  世，這個詞在中平年間就常常被提及，為了代表士族子弟憂國憂民的一種慨。

  他們在書齋中，在文會中，在酒樓上，在踏青里，他們發出對世的慨，想像著那是怎樣的混與悲壯，然後哀嘆著，就像是他們已經見到了世。然而，這種慨多半源自於遐想，源於對現實的不滿，而非真實的驗。

  而現在，在裴喜面前，才真正的是『世』的景象！

  那些曾經只在書籍中存在的悲慘場景，突然變了眼前的現實。

  城池被破，村莊被焚，百姓流離失所，飢與死亡如影隨形。街道上，不再是繁華的市集，而是難民的淚和。渠里，不再是清澈的水，而是腐臭的漿和殘骨。天空中，不再是和平的鴿群，而是食腐的烏和鷲鳥。

  這樣的場景，對於之前只能在書中慨世的文人墨客來說，是難以想像和承的。他們的筆墨，如何能描繪出這樣的慘狀？他們的詩句，如何能抒發出這樣的悲痛？他們的神，如何能接這樣的衝擊？

  世之中，所有的慨，都變了無力的吶喊。

  當看著周圍的百姓在戰火中倒下，聽著孩子在飢中哭泣，聞著燃燒的散發出的焦糊味，死神在空中獰笑，魔鬼在硝煙裡面舞蹈，那些裴喜先前所認為的『世』，就像是孩認為人每天都在玩，都不用學習一樣的可笑。

  而當危險過去之後，這種神上的衝擊並沒有隨之消散。相反，它如同後癥一般，深深地烙印在裴喜的靈魂深。裴喜開始反思，為何會有這樣的世？為何人會在戰爭中變得如此醜陋？為何河東會如此的脆弱不堪？

  裴喜慢慢的走著，看著。

  聞喜城城外，遍是臭的味道瀰漫，現如今卻沒有半點人手去掩埋這些亡魂。

  因為要先顧著吃。

  聞喜城中殘存的百姓，還有在守城當中僥倖存活的兵卒，如今在城中翻找出了破爛的銅釜瓦罐，正在忙著各自烹煮。似乎只有經過這般狼吞虎咽的吃，才能將自己和城外那些食腐的鳥區別開來。

  在兇殘的飢和疲憊面前，人的嗅覺就是個弟弟。

  裴喜看到一名守城的兵卒，在拿到了食之後，才沒啃咬幾口，便是沉沉睡去，也不管在何，也不論是在街道上還是在瓦礫邊上。

  裴喜指了指。

  護衛會意，上前醒那個兵卒。

  不管怎樣也要先吃了再睡，否則在這種極度疲倦之下，有可能就一睡不醒了。

  裴喜看著那名兵卒，忽然有了些悟。

  是啊，沒有新的東西吃，遲早會一睡不醒。河東運城的這些人，待在井底的時間太久了，甚至都忘記了天地風雲已經變幻…… (5,0);

  『傳令。準備棄城。』

  等護衛回來之後，裴喜緩緩的說道。

  做出這樣的決定很不容易，尤其是離開自己的故土和家鄉。

  『告訴大家……活著，才有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