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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01章 決定當中的正確

  峨嵋嶺東側。

  張繡等兵馬藏之所。

  這裡做馬面谷，谷細長猶如馬面，因而得名。

  張繡帶著李貳，還有兩千的騎兵，悄無聲息的藏在谷中。

  李貳這兩天有些不滿。

  因為他以為到了東線來，是可以殺敵立功，而不是為了藏在這人跡罕至的山谷里，飽風沙的侵蝕，烈日的燒烤。他裡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心裡已經把張繡罵翻了。

  現在聽說在聞喜城下的戰鬥非常激烈，兩千多的鐵騎不到聞喜去擊殺曹軍賊兵，卻在這山谷里養蓄銳，他覺得太荒唐了。

  張繡說是要伏擊曹軍，難道就在這馬面谷伏擊？李貳他怎麼看這馬面谷都不像是可以伏擊曹軍的地方。如果真是要伏擊，怎麼說也是應該下了峨嵋嶺，到孤峰山那邊去才是。孤峰山那邊才是曹軍肯定會經過的地點。

  李貳沒有繼續待在斐潛中路麾下，卻是主申請加到了東線張繡旗下，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他雖然不像是什麼山東經學之家的子弟，不就說自己讀過多兵書，又是懂得多兵法，但是他畢竟有當年在漠北隴西騎兵戰鬥的經驗。

  李貳發現，自從斐潛從臨汾帶來了那些火炮之後，戰鬥模式就發生了一些變化。

  騎兵不再是戰場當中的主角……

  這讓李貳心中略有一點不開心，也有一點不安心。

  在李貳漠北和隴西的戰鬥當中，他最深的就是騎兵的重要。沒有騎兵，在漠北隴西那樣的地盤上就像是沒了，隨隨便便都會被人耍著玩。所以李貳覺得騎兵才是王道，才是軍中最為重要的兵種，而在中路斐潛麾下，騎兵變了輔助火炮的兵力。

  攻打坡下營地，火炮為了功臣，而騎兵淪為了陪襯。

  這不是李貳對於斐潛有什麼意見，畢竟是斐潛提拔了他，也是斐潛授予了他如今的地位和財富，只是他個人上想不通，並且不太願意接這個狀態，所以他寧可來東線，來張繡的旗下。結果沒想到到了張繡這裡，張繡也沒……

  李貳和大多數在大漢之中的邊疆漢子一樣，看不慣山東那幫子士族子弟。當年在雒城中，滿大街都是王公貴族、門閥僚、衙子弟，隨便哪家的瓦片掉下來，都能砸到三四個家裡當的掌權的，亦或是某某某的親戚，誰誰誰的孩子，可在這些人眼裡，李貳等邊疆漢子就不是『人』，只是一條狗，看護邊疆的狗。

  最開始的時候，李貳不知道那些高子弟說的經文是一些什麼，讖緯之言又是一些什麼，所以就覺得他們很神，很厲害，仰視著他們，也就將自己得小了，就像是真的匍匐在地上的一隻狗的視角。

  可隨著他在軍中學習，長，又親眼見到那些當年需要仰視的傢伙，結果下一層神的外皮之後，便是醜陋的，畸形的，甚至是孱弱的形態，心中涌而起的不僅是有對於這些大漢僚士族子弟的鄙視，也有當年被欺騙，被辱罵，被欺凌而堆積起來的怨恨和憤怒。

  一味的讓民眾苦一苦，忍一忍，卻不知道這『苦忍』二字，就是一巨大的彈簧，最終要麼就是被斷，要麼就是反彈。

  所以李貳為什麼會來張繡這裡，說白了還是心中有這口不平氣，他想要親手砍下那些山東士族子弟的腦袋來，以此來之前在心中留下的傷痕。

  李貳在驃騎麾下待得時間越長，越是反那些山東士族子弟，越是痛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能昂首，對著那些辱罵自己欺凌自己的士族子弟發出怒吼？為什麼一再聽從那些士族子弟越來越奇葩，越來越過分的要求，無法堂堂正正的做個人？

  李貳當年最大的抗爭，就是逃離了雒，因為他覺得他如果在雒待久了，總有一天不是被當狗打死，就是真的變為一隻在裡面吃屎的狗。

  後來，李貳覺得萬幸就是他投到了斐潛麾下。

  斐潛要穩定隴右隴西，靖平地方穩固邊疆，抵西羌賊。

  李貳抓住了這個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所以他現在不僅在隴西有基業，在長安之中也有了一點小產業，一房產和一小片的土地。

  如果自己還能繼續取得戰功，那麼在驃騎大將軍的麾下，自己將來說不得還可以有機會為一地的主，為八百石或是千石的郡縣長……

  李貳躊躇滿志，結果到了馬面谷吃風沙。

  看到李貳焦躁不安，一副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樣子，張繡也沒那個耐心和李貳好好通，因為張繡他自己也有難題，他在琢磨著斐潛給他的回信……

  大戰即將展開，可是張繡自己的『定位』還沒找到。

  張繡知道斐潛有讓他去北域都護府的想法，但是從想法落地，斐潛的意思是要看張繡的表現。

  也就是在書信當中提及的『定位』二字。

  想來，張繡便是會像是李貳一樣拍著脯表示是忠誠於驃騎，在三旗幟之下宣誓，為了大漢的輝事業那啥啥，但是仔細一琢磨，張繡卻覺得並不是那麼的簡單。

  因為可以繼任北域都護的人，並不僅僅只有張繡一個人。 (5,0);

  隨著斐潛的回信而來的，還有北域都護府傳回的戰報。

  張繡不僅是看到了趙雲的戰績，也同樣注意到了在趙雲之下的很多人的表現，比如張郃……

  張繡心中清楚，斐潛對待降將的態度，和山東之地是不一樣的。所以依照張郃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得到重用也就是遲早的事。

  就像是現在到了漢中的李典。

  老資格當然有一些優勢，但不是絕對的優勢。

  北域的戰鬥簡報，張繡看得是心澎湃，但在興和激之餘，他也到了自己和趙雲之間的差距，至趙雲在選擇打和不打，進攻的目標，戰的選擇上，讓張繡覺到了自己的不足。

  聞喜不是重點，一城一地的得失雖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打贏不是問題，但要打好，確實是一個問題。

  『報！』一名兵卒前來，拜倒在地，『曹軍組織人手再次攻城，聞喜看起來要撐不住了！』

  『撐不住了？』張繡皺著眉，『曹軍哪來……哦，明白了！』

  張繡猛的一拍掌，『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想明白了，哈哈大笑起來。

  『來人！傳令，全軍都有，收拾行頭，準備作戰！』

  命令下達之後，兵卒很快就行起來，整個馬面谷頓時就變得喧囂無比。

  不到半個時辰，隊列就準備完畢，張繡便是帶著兩千餘騎兵，出了馬面谷，沿著枯水河，往南面而去。

  兩千餘騎兵形一個較為鬆散的行軍隊形，沿著峨嵋嶺的壑一路而下，呼嘯奔騰，氣勢雄渾。

  『將軍！』李貳追上了張繡，吭哧了一下，問道，『我們是去哪裡？』

  張繡看了一眼李貳，想通了事的他，心自然是不錯，便是笑著說道：『怎麼，著急上陣殺敵了？』

  李貳也是笑著回應，『不是我，大伙兒都想要殺敵立功啊！』

  周邊的兵卒也紛紛應和。

  張繡哈哈笑笑，點點頭，『那麼……如果就你一個人……能殺多敵人？』

  『就我一個？』李貳愣了一下，『這……殺個五六七八，總是有的。』

  個人的力量總歸是有限，而且是很不確定的。

  隨便哪個武將都可以殺人如割草，發開無雙，大概率就只是存在於遊戲之中。

  所以李貳也不能確定說就他一個人面對數目眾多的敵軍之時，究竟能夠拖幾個敵人來墊背。

  張繡抖了抖馬鞭，將周邊的兵卒畫了個圈，『若是我們這兩千人馬呢？又是能殺多敵人？』

  𝗌𝗍𝗈𝟧𝟧.𝖼𝗈𝗆

  『這……』李貳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明白了麼？我們是什麼？我們又要去做什麼？』張繡哈哈笑著，用馬鞭的鞭尾輕輕掃了一下李貳的胳膊，『你戰後能不能更進一步，從軍侯到都尉……可是要好好想想這個問題……』

  李貳連忙說道，『多謝將軍教導。』

  張繡擺擺手，沒有繼續和李貳就這個話題深，而是微微仰著頭，看著遠方的山川，看著大地在腳下飛快向後而去。

  這也是他突然想明白的問題……

  在天地面前，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說，人都是如此的渺小。

  山川河流，恆古而存，而人不過是轉瞬即失罷了。

  只有將自己放得小了，才能見到其他的偉大。

  就像是個人和軍隊。

  在龐大的軍隊面前，單獨的個人就像是大地上的一塊石頭，不管是石還是沙，但都是微不足道，無足輕重。

  如果狂妄到了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獨擋千軍，多半就會步呂布的後塵，在虛幻之中沉迷自我，最終前功盡棄……

  張繡終於明白了斐潛強調的『定位』的問題，不僅是他自己個人的『定位』，而且還有他對於手下兵卒的『定位』。想要為一個將軍，就不能簡單的只會上陣殺敵，衝鋒陷陣。

  這也是斐潛故意不說清楚命令細則的原因。

  如果張繡只能為一個無法獨立思考，只是知道依照命令行事的將軍，那麼他或許會為一個優秀的前線衝殺的兵將，但是他就永遠止步於此，無法繼續向上，也就不用說什麼北域都護了……

  沒有思想，不懂總結，只會聽令的人，最終必然失去自我，只能是不由己的被裹挾在滾滾歷史洪流之中傾泄而下……

  李貳看看自己的周圍。他的周邊都是驃騎人馬。眾人的神或是興，或是悠閒，或是戰意盎然，或是從容不迫，沒有膽怯，沒有畏懼，沒有任何對於可能死亡的恐慌，只有旺盛的戰鬥，縱馬飛奔，匯一道波瀾壯闊的洪流，一往無前。

  李貳心中的焦慮和煩躁，也在這一刻沉靜下來，他忽然覺自己為了這洪流當中的一條魚，歡快的正在其中游弋。戰馬似乎覺到了李貳的心變化，仰著脖子嘶鳴了一聲。 (5,0);

  李貳彎下腰來，拍了拍戰馬的脖子，隨後看了看周邊的戰友，忽然揚起手臂來大喊道，『驃騎必勝！驃騎必勝！』

  『呼喝！必勝必勝！』

  煙塵滾滾，猶如黃龍奔騰。

  ……

  ……

  另外一邊，同樣也在趕路的曹休，心事卻是頗為沉重。

  從孤峰山一路往前，曹休心中的憂慮不僅沒有減輕，反而是越加的沉重。

  因為曹軍的戰馬並不多，所以曹軍的移速度往往是取決於最慢的那一部分。

  曹休帶上了輜重車，所以整個部隊的行進速度，是由那些駑馬的屁來決定的。

  細想這個問題，不免讓人有些沮喪。

  一個龐大的帝國，一個興盛的王朝，其擴展的疆土範圍，不是由那些勇猛的將士，聰慧的謀臣所決定的，而是由這些駑馬的屁所能抵達的範圍……

  水桶之中的短板，或許在後世之中很多人都覺得是老生常談的問題，可真正能去有的放矢的解決短板的人並不多。

  就算是曹休也知道他的短板在哪裡，可他依舊是很無奈的無法改變。

  在他的部隊之中，有很多都是普通曹軍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