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

  第3256章 是什麼

  箭矢破空之聲，包含著要撕裂一切，穿所有的意念，然後噗的一聲扎在了磚石上，濺出火星來，跌落下去。

  隨著這最後一箭矢無效跌落，對於安邑的突襲，也就宣告失敗了。

  有些事，並不是有想法，有意念，有主觀能就一定可以解決的。

  人的意志力，往往可以創造奇蹟，可問題是一個人的意志力是渺小的，只有籠絡了大多數，將大多數的人心思都集中到了一起，才有可能將那奇蹟變現實。

  安邑之外，裴俊所期待的，自然就是奇襲功。

  可是他沒考慮到一點，這個天下，並不是只有他一個聰明人。

  天已經漸漸的暗淡下來了，只有在安邑城下被燒毀的衝車殘骸還在盡的釋放著最後的華。

  在城門之，一地的骸橫七豎八，大多數都是裴俊手下的人，同時也間雜著一些普通的曹軍兵卒。誰也沒能想到，即便是曹軍兵卒加了裴俊行列之中，依舊沒能順利的攻破安邑城門……

  賊，只要功了一次，就想要第二次，第三次。

  裴俊也是如此。

  他之前投機了一次，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收益，而他並不覺得是因為風到位了，而是他會飛了，結果現在就在安邑城下啪嘰摔了一個結實，撞得頭破流。

  可問題是裴俊依舊不認為是他的錯，或者說他心中清楚，但是他不敢認這個錯。

  如果認了，豈不是證明他本就不會飛？

  那麼一旦他不會飛，他和普通的豚犬，又有什麼分別？

  曹洪也微微有些皺眉，雖然說他原本預料的，就是裴俊多半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取了安邑，但是他也沒想到安邑的抵抗會這麼的頑強。一開始的時候曹軍還笑話裴俊的手下是腳蝦，戰鬥力低下，可是等他們也湧上去之後，又加上了衝車雲梯等械，但是依舊沒能攻下來，而且還被燒毀了衝車等攻城械。

  一閃一閃的火，就像是發出無聲的嘲笑。

  『可知何人守城？』曹洪問一旁的護衛。

  護衛急急跑去詢問前線的軍校，片刻之後便回稟道：『據稱見到裴氏子輯在指揮……』

  『裴輯啊……』曹洪皺眉，『沒聽說過……』

  曹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似乎是將這個名字記在了心中，也像是在慨同樣都是裴氏，為什麼差距那麼大涅？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確實是如此。

  曹洪最開始時遠遠的看見城頭上混不堪，也以為是裴俊謀劃奏效了，結果沒想到裴俊的人半天在城下就是沖不進去，然後城頭上又是漸漸有平復的跡象了，頓時就知曉不妙，派遣了兵卒支援，可惜依舊沒能攻進城去。

  『出了些岔子，未能破城……』裴俊到了曹洪近前拜倒請罪。

  曹洪瞇著眼，『出了岔子？是什麼岔子？』

  裴俊低著頭，『某手下明明已經刺殺了守將，卻不曾想……』

  『不曾想什麼？』曹洪追問道，『是不曾想城中還有守軍抵抗，還是不曾想你的手下弱無能，亦或是不曾想這安邑若是不能攻下……啊哈哈，不知奉先可有想過，若是不能速克安邑，還會有什麼事發生？』

  裴俊只覺得後脊背發涼。

  他是逃出安邑的……

  當然，這個『』，或許還有城中裴茂的睜一眼閉一眼，畢竟對於裴氏來說，多方下注並不是一件什麼壞事，可問題在於，裴俊不僅僅是『下注』，他還準備回頭將裴氏的桌案給揚了！

  如果真能掀了桌案，那麼一切棋局重新落子，裴俊就將為裴氏正統，裴茂一支就會迎來謝幕，可偏偏裴俊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裴茂裴輯等人，桌子沒能掀得起來！

  這一下，問題就大了。

  主要還是裴俊自己的問題。

  裴俊投曹，裴氏是可以忍，畢竟說起來還有一個『人各有志』來進行遮掩和解釋一二，可是現在反過頭來刺殺守將突襲安邑，那麼裴俊依舊在城中的一些親屬的下場，恐怕就是不妙了……

  當然，裴俊也可以表示『大丈夫何患什麼』，亦或是『分一杯羹』云云，但是實際上當年流氓頭子劉氏子說分羹，那是『犧牲』了自家親屬，選擇了自己手下更大的利益，所以劉邦手下會因此激劉邦，越發的近劉邦。

  可裴俊能有什麼？

  他犧牲了城中家小，曹軍能獲益麼？

  犧牲，原本就是用來祭祀的純牲口。也就是牛、羊、豕，這個順序不能隨意調換。什麼樣的級別對應什麼樣的『犧牲』，來不得半點含糊。

  即便是要上斷頭臺的牲畜，都有階級等差更何況是在當下曹軍之中？

  別看曹洪一口一個『奉先』，似乎得很是親切，但是實際上看著裴俊的目，就像是在看著牛羊豕！

  曹洪臉上的皮皺了皺，皮笑不笑的模樣，『奉先……可是還有良策？若是別無他法，不妨且去找丞相復命去罷！』 (5,0);

  裴俊一個哆嗦，『某，我，啊……在下，在下再想想辦法……』

  曹洪臉皮又是抖了抖，『那麼奉先又是需要多長時間來考量啊？』

  『三，不，兩，不不，』裴俊臉上的汗珠滾滾而下，『明日，明日一早！』

  曹洪一拍掌，『善！屆時莫要說某沒給奉先機會啊！來人！且送奉先好好下去休息！』

  護衛森然而應，裴俊踉蹌而退。

  ……

  ……

  安邑城頭。

  裴輯疲力盡的靠在城門樓的木柱上，看著城外遠漫山遍野的曹軍營地火。恍惚之間，這些曹軍營火就像是一張無邊的大網，而自己則是被這大網捕捉住的鳥雀，掙扎著，不甘心面對死亡，卻看不到掙的希。

  守城雖說占據了一定的優勢，但是並不意味著就能豁免傷亡。

  尤其是在最開始裴俊發襲的時候，那一瞬間死傷的人幾乎是占據了整場戰鬥的半數！

  『我提醒過你……』裴輯緩緩的說道，『你怎麼還是這麼的不小心啊……』

  裴琿沒有應答，低垂著腦袋。

  『這場戰鬥，原本應該你來守的……』裴輯扯著上的袍的一塊即將落的碎布條。不知道是被兵劃中了，還是在奔走的時候勾到了哪裡，反正幸運的是沒有傷，可是袍卻被扯爛了，晃晃在風中搖擺著，很是礙事。

  裴琿依舊是一不的躺著。

  『唉……』裴輯嘆了口氣。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戰爭的準備，也做好了面臨死傷的心理建設，可是真等他直面這一切的時候，他依舊從心當中涌上了恐懼。

  面對死亡的本能恐懼。

  在戰鬥的時候，裴輯沒空想那麼多，只是近乎於本能的指揮著兵卒各種查缺補，填補之前的，反擊曹軍的進攻，絞殺裴俊的叛軍，可是等戰鬥結束之後，裴輯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都在抖，甚至不得不借著撕扯自己上袍的作來進行掩飾。

  為什麼會害怕死呢？

  裴輯問自己。

  不是已經早就有心中準備了麼？

  裴輯沒意識到，在大多數時候，對於死亡的焦慮其實都潛伏在無意識之中，只有當一些事件發生的時候，提醒了自己，那些焦慮才會衝破思想的忌，縈繞在人的腦海里，帶來揮之不去的恐懼。

  裴輯忽然意識到，死了，就是一無所有了。

  沒有了呼吸，沒有了溫度，沒有了一切的一切。

  剩下的，便是腐朽，湮滅。

  裴輯覺到了自己就像是被什麼住了心，堵住了氣管，使得他不得不坐下來，坐到了裴琿的邊。

  裴琿上的鐵甲冰寒，卻讓裴輯稍微能夠平復了一些。

  畢竟，能覺到寒冷，就證明自己還沒有死。

  安邑守城兵卒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將城頭上的死傷拖拽到城下去。

  死去的人，就像是一堆腐朽的，在地上和磚石砂礫出刷拉刷拉的聲響，時不時被沉悶的撞在了石頭木頭上。

  而那些傷者，則是慘著，綿延不絕……

  這才第一天。

  一些即便是在戰鬥之中沒有傷的守城兵卒，也是失魂落魄的或是坐或是攤在城頭角落裡，恍若孤魂野鬼，沒有半分的活氣般。

  幾名裴氏親兵走到了裴輯跟前，『輯郎君……這……我們將琿郎君抬下去罷……』

  『哦……』裴輯點了點頭，站起來，讓開了位置，『呃，等等……』

  裴輯指了指裴琿上的戰甲，『把戰甲下來，我來穿。』

  『輯郎君，這……這甲冑上都是……』親兵愣了一下，『要不再給郎君去取新的來？』

  裴輯並非沒有自己的戰甲，可是在這一刻，他覺得只有穿上裴琿的戰甲，或許才更有意義一些。

  『無妨，死都不怕，還怕這些麼？』裴輯笑了笑，『更何況，這是我從兄的……來吧，幫我穿上！』

  幾名兵卒上前，將戰甲從裴琿的上解下來，大概拭了一下，便是替裴輯穿上。

  濃厚的腥味縈繞著，有些嗆鼻，裴輯卻不覺得有什麼噁心。他手了一下戰甲後腰上的隙，未曾完全乾涸的鮮，沾染在他手上，似乎還帶著他從兄的一殘魂……

  裴輯站在城門樓的臺階上，邊躺著的是他的從兄首。

  他舉起了手，手上是裴琿的。

  『這是什麼？！』裴輯晃著手，『這是！我從兄的！』

  『我從兄死了！』裴輯大喊著，『我還活著！』

  城頭上的殘餘守軍的目匯集到了裴輯上。

  『我上穿著我從兄的戰甲！這是他的！』裴輯環顧四周，看到一個個迷茫，害怕，驚慌，無措的眼神，就像是看見了他心中那個弱的自己。 (5,0);

  『這裡是我們的家！』裴輯大喊著，『後就有我們的親人，有我們的兄弟姐妹，有我們的鄉親父老！我從兄死了，可是我說，他還活著！因為他的，還在我上！他的靈，還在我的邊！我還記得我從兄的一切，從小到大，所有的一切！』

  『他不喜歡讀書，喜歡耍槍弄棒。他喜歡吃，喜歡喝酒，喜歡喝醉了就躺在我家桂花樹下打呼嚕睡覺！』裴輯大喊著，『他死了！可是我不會忘記他！裴氏也不會忘記他！裴氏不會忘記所有為了我們的家，為了我們能活下來英勇戰死的勇士們！』

  『你們是什麼？』裴輯環視著眾兵卒，『你們是戰士！是勇士！是守護我們一切好的事不被曹軍所掠奪，所破壞，所摧毀的勇士！』

  裴輯將手張開，『你們都看看！這裡，就是我們的城！我們的家！這是我們裴氏兒郎生長的地方！這是我們一同守護的地方！』

  『握你們的武！穿好你們的戰甲！』

  『帶著死去勇士的！伴著他們不屈的靈！』

  『守護我們自己的家！』

  城頭上的守軍停頓了片刻，然後相互看了看，眼眸之中開始有些火燃燒而起。

  『守護自己的家！』

  『喔噢噢噢……』

  ……

  ……

  『不好了！』在第二天的黎明，還沒等裴俊想出什麼『妙招』之時，就聽到他的僕從急急在帳篷之外喊道，『不好了！城頭上，城頭上……郎君……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