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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54章 為什麼

  安邑在河東戰事發之前，也可以說是商業繁華，主要是南北貨通流。在安邑的市坊之中最常見的就是皮店鋪，玉石作坊，以及油漆，鹽糖等遊牧和漢人的特產。

  來往於北地和關中的商隊，平時都是絡繹不絕。

  可是自從戰事開啟之後，大戰就是一場接一場，城的商人或是停業，或是南遷，甚至將店鋪都轉讓也也不在數。連原本安邑之中最為出名的皮鋪子都遷走了，要知道原本這家店鋪製作的皮極為出眾，多達貴人一皮難求，都是要提前預定的，結果現在都沒了……

  都到臨汾去了。

  曹軍如今圍困安邑，城的商貿幾乎停滯。

  長街之上，冷冷清清的，偶爾所見，都是急匆匆而過的惶恐軍民。

  裴琿走在街上，臉不是很好看。

  如今值守安邑四門的，也都是裴氏子弟。要是用其他的人麼，裴氏不放心。

  跟著裴琿巡查四門而歸的護衛，一路上也多是沉默，但是相互之間則是多多使著眼，似乎在暗中流著些什麼……

  裴琿察覺了這一點，有些惱怒，乾脆在街上站定，轉對著護衛說道：『有什麼屁快放！別眉弄眼的像是個娘們！』

  幾個護衛相互推搡了一下，終於是有人試探的說道：『琿郎君，我們這安邑，真還要守下去麼？要是真的曹軍打進城來，可就是……飛蛋打了啊！到時候，我們要人沒人，要地沒地，要錢財沒錢財，就算是能逃出去幾個，又算是什麼？』

  此人言之一出，立時就有其他人七八舌的附和。

  『沒錯，我們要是人財都沒了，那就真的是想要翻都難！』

  『如今河東之地，就剩下我們抗著了，驃騎又不來，這是想要耗我們麼？』

  『只要人財在手，到哪裡不是吃喝不用愁？若是打了，那可就真沒了！』

  『要真到那一步，就算是驃騎來了，我們又算是什麼？』

  『若是曹軍真的攻城，待族中子弟打了，我們的祖業也就完了！』

  『是啊，琿郎君，現在安邑城中雖說有四五千守軍，可真正能打的，呵呵……不過半數，而且……養兵不易啊，祖家家業也是不易啊，您得勸勸家主……不如，不如早做打算啊！』

  護衛七八舌，都對守城抱以悲觀的態度，特別擔心折損自家人手之後，就從此被從河東族的寶座上趕下來。

  確實由不得眾人不擔心，確實對於大多數士族子弟來說，家是第一位的，國麼……

  對於這些人來說，前有提燈，後有止耕，國法算是個錘子哦。

  畢竟當在明中見到一隻蟑螂的時候，就應該明白在黑暗裡已經不下了。

  這些裴氏子弟，個個在河東之地皆有田畝私產，就即便不算是小地主，也是個中產階級，正所謂有恆產者方有恆心，為了維護他們自己的私產，他們自然是要守安邑的……

  但是如果可以不用作戰，那豈不是更好？

  與驃騎兵卒人馬相比，他們了組織與訓練度。

  若說是素質，讀書識字，這些傢伙說不得還要比一般的驃騎兵卒要更高一些，可是他們的鬥志不高。

  這些人也不願意去投驃騎軍，並且覺得驃騎軍的那些待遇不如何。因為他們本就是中產階級以上，又怎麼會看上驃騎軍兵卒階層的那三瓜兩棗呢？

  驃騎軍之中大部分的兵卒都是貧苦百姓，無田無屋一無所有，是想要通過軍功給自家爭一條活路出來的，而這些裴氏家兵，他們大多數都是有田有產，生活無憂了，而且平日除了訓練，他們也不必擔心田地間的耕種，因為他們都有佃農，為他們田畝的耕種賣力。

  不僅裴氏如此，東漢絕大多數的士族，豪強，世家，也都是這樣，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有屬於家族的私人武裝，有龐大的田產，家族裡面的人依靠家族的勢力，大多數都是在中等以上的生活水平，即便是旁支，只要肯彎下腰來，混一份吃喝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但同樣也是這樣的原因，他們也非常擔心族的資產實力到損耗，尤其是他們自己的私產……

  守護自家的資產，他們都願意，可他們所有的目標，也就僅僅是如此了。

  只要不他們的錢，誰當主子……

  問題似乎也不大。

  夾七夾八的嘰咕了一陣，忽然有一個護衛說道：『聽聞那個奉先投了曹……保了莊子……』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就安靜下來，相互瞪著眼。

  『混帳東西！這話也是你能說的！』裴琿低了嗓門罵道，『還不趕快刪了……咳咳，收回去！不是，趕快閉！』

  眾人連忙應是，然後打出一串****來覆蓋之前的話。

  片刻之後，裴琿自己則是低聲說道：『確實有這事……那傢伙，去了還被封為池守……』 (5,0);

  『池守？』

  『就池那一片，曹軍控制的地皮上……新劃拉出來的……』

  『哦哦，那也不錯啊！』

  『要是那個啥，我們封個啥？』

  一時間，這些裴氏家族的子弟兵們呼吸都有些沉重起來。

  裴琿瞪著眼，他的護衛也瞪著眼，鼻孔翕張。

  一個護衛低聲說道：『琿郎君，這曹軍進來的勸降書，說也有幾十封了罷？趁著雙方都還沒打出真火來，要不您……您勸勸家主，乾脆那個啥……啥啊啥了罷？』

  其餘之人也是附合，低聲說道：『也就只有琿郎君為我們做主了……』

  『就是就是……』

  對於曹軍的態度，斐茂和裴輯等核心子弟，還是比較明確的，就是不降！

  這其中態度最為堅決的，也是最為重要的，就是裴茂。

  可裴茂現在又老又病，眾人就不免有些擔憂，覺得萬一裴茂是年老昏庸，外加病重頭腦不清晰怎麼辦？

  但是一般的護衛子弟，也不可能見到裴茂的面，所以能和裴茂有機會見面的裴琿就為了他們的寄託希的人，才會對於裴琿說這些話……

  聽著眾人七八舌，裴琿氣不打一來，猛然間喝道：『全都給我閉！』

  眾護衛不由得一驚，卻見裴琿指著眾護衛罵道：『你們這些蠢貨！自家心疼自家崽，難道家主就不心疼我們麼？！一群蠢貨！裴氏祖訓是什麼？立為正！是「正」！整天想著不是投這個，就是降那個，做什麼？！曹軍，曹軍算是什麼？他們現在猖狂，可又能如何？大漢天下！明白麼！他們能算是什麼？』

  他出一小手指。

  雖然裴琿對於裴輯的話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明白了一個意思，裴氏看重的東西，旁人不一定看重，裴氏族人的命家，只能依靠裴氏自己來維護！靠天靠地，都靠不住，也不管是靠斐潛，亦或是靠曹，也都一樣靠不住！

  『然後天下的士族又是什麼？』

  他握了拳頭。

  『我雖然愚笨，有很多東西不懂……』裴琿低聲喝道，『但是我知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職責！丞相那邊，有奉先去了，驃騎那邊，有文行去了……這就夠了！現在這裡，則是我們自己來守！現在看起來河東似乎不妙，但是有誰知道將來又是怎樣？說不得明天驃騎大軍就來，結果按你們這樣，我們卻投了曹軍，那才是萬劫不復！』

  『我笨，你們比我還要更笨！投了那邊，就要為那邊賣命！這點道理都不懂？賣完命了，或許能活下來，但是萬一狡兔死良弓藏，哭都沒人理會！』

  『那要是……驃騎那邊真不來援軍……怎麼辦？』護衛著腦袋。

  裴琿瞪眼，『還能怎麼辦？！守！怎麼，還別覺得不服！若是我們投了曹軍，在河東這些基業怎麼辦？要是曹軍打不下臨汾，攻不下關中怎麼辦？到時候他們一退……你說曹軍會幹什麼？嗯？！用你們的屁尖尖想一想！一群白癡！』

  眾人都是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皆是異口同聲的說道：『還是琿郎君明理，我等愚鈍。』

  說一千道一萬，對於裴氏來說，河東周邊的這些田畝產業才是一切，顯而易見的，如果曹有橫掃天下的本事，那麼裴氏立刻低頭到曹面前跪，曹怎麼舒服就怎麼……

  只不過現在斐潛還未呈現出敗亡之相，就投了曹的話，代價太大。

  雙方形勢不明，也不是做出決定的時候，驃騎顯然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所以對於裴家來說，現在就投降曹軍，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眾護衛琢磨了片刻，覺得裴琿說得甚是有理，便是一連聲的自責。

  裴琿揮了一下手臂，說道：『更何況……曹軍大將都被斬了……看來這曹軍也未必如何……眼下這場戰事，只要我們能守住，裴氏定然聲威更甚，損失的什麼，將來都可以補充回來！河東這塊地方，最終還是要我們說了算……』

  『家主現在要考量得很多！』裴琿說道，『我們就不要去莫名打攪了！干好自己的事，就是最好！守城就好好守！三心二意，肯定完蛋！至於將來如何，那是家主考量的事，我們想那麼多幹什麼？難不你們個個都想要當家主？！』

  眾護衛被裴琿說得連連點頭，便是各個都打起了神來，紛紛拍脯的拍脯，拍大的拍大……

  裴琿頗為得意的晃了晃腦袋，覺得他從裴輯那邊學來的皮賣弄得不錯，卻就沒想到他自己的護衛都已經是如此這般的意志搖了，究竟是意味著什麼……

  ……

  ……

  裴俊著安邑城，臉上的不由得有些扭曲。

  作為從安邑之中『』投了曹的人，他比誰都清楚在安邑城中的那些人員變，值守變化。

  若是前些年，他還是『一無所有』，或者是他自己以為的一無所有的時候，讓他捨命拼一個前程，他敢去賭，也願意去賭！

  這就是當年為什麼是他先去了平，拜見斐潛的原因。 (5,0);

  可是現在，他不敢賭，也不願意賭了。

  因為他有錢了，穿上了鞋，當然就不願意再去踩踏刀山火海。

  現在的他更想要『保』，保全自己的家產家人，以及已經擁有的地位。

  驃騎那邊不能給，安邑之不能全，所以他投了曹，這……

  這能怪誰？！

  人都是要吃飯的啊！

  裴俊知不知道如果他發起來，便是族子弟自相殘殺，裴氏之人殺裴氏之人呢？

  他也知道的，但是……

  當年他為了裴氏犧牲，冒險，現在是不是可以到裴氏的人來為他犧牲了？

  至裴俊在心中發誓，只要他將來能為河東太守，就要專心在剩下的生命時間裡，好好做一個守地之臣，至，他會儘可能的維護治下的平安，也算是為他當下將要做的那些事……

  彌補和懺悔。

  就像是殺了百上千的嬰兒後，等放下了屠刀了，就可以變保護未年的天使。

  裴俊和大多數的大漢士族子弟都一樣，雖然同樣是站在同一片的土地上，可是他的目也僅僅是只能看見眼前的這一點點的地方，在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問題的時候，所能想到的方法，永遠都是先滿足自己的和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