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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44章 經正

  甄宓站在前庭之，仰頭天，出一小截脖頸，潔細膩，如玉一般，在燈火之下宛如能發一般。

  院有一株桃花樹。

  桃樹的態，絕對沒有樺樹那麼的拔，更像是一位初妝的，靜靜地佇立在庭院之中。的枝條而富有彈，仿佛經過了一個冬天的沉寂，此刻正迫不及待地舒展著姿，迎接新生的到來。

  樹上的桃花，則是最為艷麗的裝飾。

  桃花紛紛。

  每一朵桃花都如同心雕刻的藝品，花瓣層層迭迭，而細膩，仿佛輕輕一就會破碎。花蕊中散發出淡淡的香氣，那香氣既不濃烈也不刺鼻，卻足以讓人心曠神怡。

  夜風吹過，桃樹的枝葉輕輕搖曳，仿佛在和甄宓低聲細語。

  『娘子，韋氏出門了……朝著百醫館而去……』

  『百醫館？』甄宓目流，『沒去驃騎府？』

  『沒有。直接去的百醫館。』像是揣了兩隻兔子的婢低聲說道。

  聽到婢的回答，甄宓眼簾微垂，片刻後才點點頭，說道：『還真是有意思。』

  小兔子婢微微著腦袋，就真像是一個安靜的小兔子一般。

  甄宓出手，接住了一片被風吹落的桃花花瓣，『你覺得……這一次韋氏……將會如何？』

  小兔子低著頭，『婢怎生能知？』

  『別裝了，這沒外人。』甄宓低聲呵斥了一聲。

  小兔子抬起頭來，眼珠子咕嚕嚕轉了一下，『要我說啊……除惡當盡，不留余患。當年驃騎就該手了，直至如今……我覺得都有些晚了呢！』

  甄宓笑了笑，一時之間竟然比桃花還要艷麗三分，讓小兔子婢都有些癡迷起來，『啊呀，小娘子真好看！』

  『又貧。』甄宓橫了小兔子一眼，『早手麼？早手就沒有現在這麼妙了……河東崔氏之事，你沒聽聞麼？』

  小兔子點了點頭說道：『崔氏據說還有幾分驃騎昔日誼，曾為肱骨之助呢……』

  『所以你明白了麼？』甄宓輕聲說道，『食者，因傷魚而棄食，非愚哉？主公若臨天下，當以天下人為敵也……』

  『天下人？』小兔子疑的問道，『怎麼會是天下人？』

  『天下人皆有私也。』甄宓回答道。

  『有私？』小兔子並不能理解。

  『何為三公？為何稱之為三「公」？』甄宓問道。

  『啊？』這個事，小兔子還真沒有想過，大家都這麼稱呼，所以也就視之為尋常，本就沒有去細究其中奧妙。

  『若是以職而稱，為什麼不稱其為三「太」，亦或是三「司」？』甄宓問道。

  周立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

  西漢末至東漢初，以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為三公。

  所以當下三公其實混稱的多，也有將太尉、司徒、司空為三公的，然後將太師、太傅、太保特稱三公的……

  不過，甄宓顯然不是問這些職位的名稱演變，而是問為什麼要稱之為『公』？

  『嗯……這個……蓋因商以西伯昌、九侯、鄂侯為三長，故稱之為……』小兔子皺眉說道，『不對……若是以此為稱，也可以稱之為三王，三侯，三長，何以為「公」？莫非就是因為這是個「公」字？』

  『上古之時，以王朝大臣之稱，春秋之公，為諸侯通稱。』甄宓緩緩的說道，『然此「公」之意，乃公共、共同也。故而，「主公」乃天下之人私慾之敵也，主而公之，若不得公，便是無主。』

  甄宓一臉慨的神，幽幽一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相比較於甄宓在山東之地看到的那些人為了私慾相互爭鬥，和山東很多士族子弟表面上冕堂皇，實際上齷齪卑劣所不同，斐潛至在大部分的時間上，都是考慮著大多數，故而稱一聲『主公』，並非只是口頭上的尊敬。

  『前秦之時，始皇為公，奈何天下私之……』甄宓低聲說道，『現如今……也不知道主公這新法……唉……』

  小兔子聽得有些迷糊，歪著腦袋。

  『春秋戰國之時，』甄宓說道，『七國有八法，各地有私律，天下之，皆為私產，秦漢之後，方可言公……』

  小兔子撓了撓腦袋，覺得好像是有什麼東西長出來了。

  甄宓擺了擺手說道，『說了你也不懂……』

  小兔子笑嘻嘻的說道：『我就知道驃騎好！』

  甄宓橫了小兔子一眼。

  『小娘，要不要我再去看看熱鬧？』小兔子問道。

  若是之前麼，說不得甄宓還會湊個熱鬧，但是今天，一方面是甄宓覺到了有些異常，另外一方面也是覺得韋氏的行為，其實和山東那些士族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所以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便是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去了。』 (5,0);

  覺得驃騎斐潛要做的事，可以說是和始皇比肩，所以當下更重要的事不是去看熱鬧，也不是說幾句漂亮的話，而是真正能夠用得上的助力……

  『崔氏，韋氏，』甄宓低聲念叨著，旋即轉往廳堂走去，『掌火，然後去取商會帳目來……對了，還有商隊掌柜名單……』

  小兔子一愣，『小娘子？』

  『既然主公天下之主，當駕馭萬象，無論士農工商，皆應掌控……』甄宓低聲念叨著，『牛馬馴良，用在懇耕，虎狼兇殘，用在營獵……這空缺之，總歸是要增補的……』

  真正的聰明人，能夠做到尺度之的遊刃有餘。

  比如龐統，比如荀攸。

  但如果有什麼人逾越於尺度之外，斐潛也絕不會長久的予以縱容。

  比如崔鈞，比如韋端。

  如果有才而不能用，那是君主的職責有失，但是如果有人持才而貪，欺上凌下，那麼便是再有才能，也不堪於用。

  有多大的貢獻，就多尊崇的權位。

  斐潛以公天下，那麼自然就有為天下之主。

  崔鈞和韋端也不是不聰明，只可惜聰明都用在了私慾上，也就自然被私慾蒙蔽了理智，模糊了眼睛。

  若是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那麼死也也就白死了……

  崔鈞的崔氏商隊，韋端的關中資產，總是要有人接手的。

  甄宓不介意給自己的肩頭多加一點職責。

  如此一來，將來……

  甄宓的臉忽然閃過一抹暈紅，眼波盈盈。

  ……

  ……

  百醫館之，韋端在火照耀之下，臉漲紅，額頭冒汗。

  他有些慌了。

  在最開始看見王象的時候，韋端沒害怕。

  因為王象年輕。

  當年王象還在學宮讀書參加大比的時候，韋端已經是功名就了。這種心理上的優勢，使得韋端在面對王象的質問的時候，顯得有些遊刃有餘。

  對於王象，以及類似於王象這樣的年輕學子來說，韋端是『老前輩』。這個前輩其實更多的是表現在對於經文的掌握上，韋端顯然比王象更懂得怎麼搶占高位。

  簡單來說，關於如何指責他人，韋端比王象更擅長……

  『諸位，諸位！漢之盛世，文景之治，武中興，百姓無不安居樂業。此乃大漢之所明治之時也，然非獨賴明君良將，亦需民心歸附。夫民者，國之本也；信者，民之依也。故古之聖王，重信如金，以信結民，國乃長久！驃騎重信，眾人皆知！』

  『上古之時，夏桀失道，殷紂德，皆因失信於民，遂致社稷傾覆。蓋取信於民，猶植木而待其林，不可急功近利，須臾之間，難以見其效。噫！民無信不立是也！信者，天下之大德也。君子以信為本，國家以信為基。信之於民，猶水之於魚，不可或缺。若國家失其信，則民失所依，猶如舟之失舵，何以安濟？』

  『今有百醫館憂事，鄭公亡故於，乃民不得其信也！需知信立而後令行，令行而後政清，政清而後民服，民服而後國泰。如今既無實據明其證，又無實憑可確其行，如何取信於民乎？』

  『嗚呼！古人之訓，以信為基，以德為輔。若能如是，何患乎國不昌，民不富哉？國之大計，莫大於信。既然王贊事言百醫館無過，何懼監察之？吾等皆為讀聖賢之書，得鄭公註解經文之恩甚也，此番前來，非罪於某人，只是想要知曉鄭公故真相，莫非這也不許？』

  『若是不許，但請明言！』

  韋端說完，便是一片附和之聲，嗡嗡咋咋，就像是後世某些點評下面的+1，+2，+6，+10086等等一樣。

  韋端無疑是狡猾的，他只是抓住了鄭玄的死，表示他和周邊的人一樣，都過鄭玄傳授經文的恩，所以得知了鄭玄死亡的消息之後，都想要知道『真相』，並且表示驃騎不是講究要『取信於民』麼？那麼今天他就是來獲取真相的，並非是特意針對於誰。

  當然，話是這麼說，實際上麼……

  周邊圍觀的人，未必都是和韋端同樣觀點，也並不是和韋端站在同一，只不過是看著熱鬧的天，再加上某些別樣的心思，故而附和出聲，就像是給韋端援聲。

  其實這就和在街道上看見一個冠楚楚的人踩到了香蕉皮上摔了一跤會發笑一樣，大多數的人都對於摔跤的那人無冤無仇，也不會因為那人摔跤了就能得到了什麼實際的利益，但是看到冠齊整者摔倒，掌權者之人被質問結舌，或許難免有些『你也有今天』的小得意。

  韋端見王象一時無言，也是頗為自得，洋洋的捋著鬍鬚。

  韋端其實真沒想要什麼『稽查』，也沒有認為自己提出的要求能夠得到滿足，因為韋端清楚，這不符合流程。

  今天要是王象答應了讓普通民眾，即便是『普通』二字有待商榷，但是如果同意了，那麼將來又有什麼普通民眾要查其他的機構，又是同意不同意？ (5,0);

  確實，百醫館相比較其他的驃騎新式政府來說，更像是一個半民間的，學化氛圍比較濃厚的機構，也不是那種絕到了一一毫都不能讓外人看見的地方，可是這畢竟是代表了斐潛新制度的一個角，一塊拼圖。

  所以韋端清楚，他的要求大概率是不會被答應的……

  雖然百醫館對於整個的斐潛新制度來說，是很小的，但是這其實就是韋端心挑選出來的突破口。

  就像是韋端一直在口口聲聲強調『驃騎重信』一樣，信任這個東西，建立很難，但是要破壞卻很容易。

  只要抹黑了百醫館，那麼就等於是在斐潛新制度之下留下了一塊霾，一粒種子，一暗瘡，在必要的時候，這個霾就會擴大，種子就會發芽，暗瘡就會變重疾！

  百姓不信任府的起因，往往都是這樣的『小』事……

  韋端太懂了。

  三人虎麼，古今中外都在玩。

  真相，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韋端可以肯定王象不會然讓他查，然後韋端他就可以很自然的轉過來，裝作強忍委屈還要替驃騎，替百醫館說話的樣子，勸說其他人回去，為了大局，為了國家，為了社稷云云，然後重新收割一波流量，割上一把的聲。

  畢竟在斐潛沒有來長安之前，韋端就已經割過許多次這樣的聲了，業務練。

  可韋端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他準備再高調唱一唱，想要離開的時候，闞澤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