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東西并不多。
除了幾套軍裝、軍銜、和軍徽,外加幾本書,就沒有旁的了。
梁城的冬天又又冷,這幾天都云布,宿舍里也籠罩著一層灰朦沉悶的線。連一貫亮眼的軍綠也暗淡了許多。他的床上,被子疊了標準的豆腐塊。
李瓚出門時看了一眼,鎖上了門。
走廊里,一道影子斜過來,是陳鋒。他就知道李瓚會挑今天離隊。
他比誰都清楚,這孩子心里頭傲得很,如今落到如此地步,必然不愿讓人看見,哪怕是最親最近的戰友。
陳鋒還記得李瓚剛上軍校那會兒,十八歲的新兵學生,長得,沒什麼脾氣,格也溫和,見誰都靦腆一笑。那時他覺得他不適合待在軍營,可沒想那孩子極能吃苦,又聰敏好學。為人作風正派,心頭明磊落。格是個溫和的,骨子里卻有勁兒,有他的追求和理想。
再到后來,他很確定,這孩子將來必大。
當初他也不舍得讓李瓚去東國,準許他過去,無非是想著讓他輕松地立點兒功,回來好升銜。這下好了,立了個一等功,卻……
距離去年的炸,已經過去快五個月。能想的能用的一切治療方法都試過了,李瓚各都恢復了,可耳朵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個殘疾人。
陳鋒想到這兒,心里一個咯噔。他也害怕,這孩子沒有未來了。
但他很快將這一不吉利的想法撇去,走上前搭住李瓚的肩膀,說:“你的檔案要等開年后再審。阿瓚,你要是愿意,我想想辦法,給你在隊里謀個……”
“指導員。”李瓚輕聲打斷他,“我爸爸來接我了,在門口等我。我先過去了。”
陳鋒哽住了。清楚他的格,在這里多待一天都是痛苦。
他拍拍他的肩:“以后要是遇到什麼困難,記得來找老指導員。”
李瓚溫和一笑:“知道的。”
李瓚背著軍用包走出宿舍,目不斜視地穿過那訓練了無數次的場,到大門口時卻放慢了腳步——他的戰友們全副軍裝,分列兩隊,站著軍姿為他送行。
他抿了抿,淺淡一笑,從他們中間穿過去。
“敬禮!”
“唰”地一聲,戰友們齊齊敬了軍禮。
李瓚從隊列中走過。走到盡頭,回,立正,回敬了一個軍禮。
出了大門,李父上前來接他的行李。
李瓚坐上副駕駛,系上安全帶,扭頭沖自己的指導員和戰友們笑了一下,揮手告別。
車開走的時候,他平靜隨意地收回目,卻沒忍住看向后視鏡,一直看住,看著營地越來越遠,終于消失不見。
他抬頭將腦袋靠在座椅上,拿手臂捂住眼睛,角抖著,抖著,癟下去;而兩行淚,滾進了鬢角里。
……
除夕那天,冉雨微親自下廚做了一道年夜飯。
無奈廚藝太差,湯沒熬好,秋葵炒咸了,大蝦蒸老了,紅燒沒放糖,也就白菜湯還過得去。面子上有點兒過不去,但宋冉沒在意,反正吃什麼都一樣。
自那晚知道宋冉的病后,冉雨微態度明顯變了些,一改往日嚴母形象,對宋冉寬容了許多,也不再對諸多要求。大年初一那天,明明自己有些咳嗽神不太好,竟還破天荒地帶著宋冉去逛了廟會。只是逛到一半便嫌棄那廟會無聊,給宋冉買了糖葫蘆和一只布老虎就回了家。
冉雨微天生不會說話,不會安人;宋冉也排斥別人讓推心置腹分析心理問題。兩人對生病這件事都閉口不提。
冉雨微盡量給了宋冉空間,不難。只是人的格沒法陡然扭轉,自己也克制得很辛苦。
宋冉到了的抑,無話可說,也無可奈何。
返程那天,冉雨微送去機場,兩人都不說話。
安靜的車廂里只有冉雨微偶爾的咳嗽聲。
宋冉說:“明天上班了去醫院看看吧,別一心都撲在工作上。”
“嗯。”冉雨微說,“你回梁城了也記得看醫生。”
“嗯。”
再也無話。
直到分別的時候,冉雨微才說:“沒事兒的。堅強點。”
說完,又加了一句:“短發不好看,下次留著別剪了。”
宋冉無言以對。
回城的飛機上,困得要死,卻死活睡不著,一如之前無數個輾轉反側的無眠之夜。
晚上的飛機,乘客們都在睡覺。
機艙里線昏暗,靜靜悄悄。
坐在座位上,固執地睜著眼睛。忽然,毫無預兆的,鼻子就酸了。自從生病后,緒總是說來就來。都有些煩自己。
只不過,下一秒緒就走掉了。又莫名平靜了下去。
扭頭看舷窗外,是無盡的漫漫黑夜。
在座位上枯坐兩個小時,飛機終于降落在梁城。
疲憊的旅客們面無表排著隊下飛機。宋冉走上廊橋的一刻,一陣冷空氣涌過來,冰的寒意瞬間穿好幾層服滲進皮直骨髓。
裹羽絨服,瑟著往外走。
宋冉下了廊橋,轉上兩面落地窗的走廊。一面窗外,黑夜無邊,停機坪上飛機的燈閃爍著;另一面窗,候機廳里燈火通明,旅客或坐或站,來來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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