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鈺一直站在書房外頭，目送著世子妃離開，他這才進了書房。

他是裴長意邊最得力的小廝，若論起規矩，他應當親自接送徐瑤夜。

可他也不知為何，對這位世子妃，好像總也喜歡不起來。

瞧見他的時候很親切，總帶著笑意，卻不似是發自心的。

裴鈺進書房，瞧著墨條的位置，猜到是世子妃過了，微微皺眉。

“世子爺，這些公務都理完了，是不是拿回典獄司存檔？”裴鈺捧起了方才林大人送來的公文，厚厚一摞。

裴長意並未放下手中的公文，眼神從上至下，不過數秒，便閱完了手中這卷案子。

“剛剛林大人稟報的案子，你如何看？”裴長意的聲音清遠，看似是漫不經心的一問，實則還有旁的心思。

他想試試裴鈺的能力。

林大人在典獄司爬滾打數年，是老人，他說話做事圓，深諳場之道。

可偏偏，裴長意不是這樣的人。

他剛執掌典獄司，需要培養可用可信之人。

裴鈺凝神，仔細回想著方才那位林大人所言，這些案子都是典獄司近來理的，有不裴長意也參與了調查。

他自然也是隨著一同去的。

林大人剛才所稟報的案件，聽來毫無問題。可既然裴長意這樣問了，定是有問題。

他又將那些案件容一一想來，腦中突然靈一閃，“世子爺，是說那起書生殺案？”

聽到裴鈺所說，裴長意神毫未，可執筆的手微微一頓。

沒錯，這便是他所想的。

看來他沒有看錯裴鈺，他不是個可信之人，也是可用之人。

見裴長意沒有打斷自己，裴鈺試探著繼續說道，“書生案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殺人的機，證據，甚至連目擊者都有。”

“可越是這樣，才顯得越奇怪。”

裴鈺皺眉，“這案子偵破可謂是完無缺，可細細想來，卻是。”

“那書生家徒四壁，如何有錢去那麼貴的青樓？”

倚香苑，是汴京城裡出了名的青樓。

“死者是正當紅的姑娘，憑那書生家中的況，如何能和這樣的姑娘產生糾葛？他只怕是連死者的面都見不上的。”

裴長意放下了筆，抬頭，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裴鈺，語氣清冷，“既然覺有問題，為何我不問，你便不說？”

裴鈺臉微微一紅，他人微言輕，而且不過是猜測，怎敢說妄言呢？

他並不是從小跟著世子爺的，是從他這次回侯府才指給他的。

裴長意高中狀元，執掌典獄司，裴鈺都是陪在他邊一同經歷的。

他總覺得，眼前的世子爺和典獄司的其他大人，比如剛才那位林大人，是不同的。

裴鈺不說話，裴長意也沒有再問他，反倒是拎出了那一卷書生殺案的卷宗，“既然覺得有問題，便查下去，典獄司斷不能有冤案錯案。”

“是！”裴鈺心底驀地湧起了一豪壯志，如果他跟隨著世子爺，真能改變這朝堂場，那對百姓而言，實在是莫大的福分。

他接過那捲卷宗，又提出了林大人送來的其他卷宗，“我今晚便不睡了，把這些卷宗一一再整理一遍，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疏。”

裴長意點頭，並未多言，低頭看了幾卷文書，突然又抬頭問道，“今日府裡之事，你如何看？”

這一次他並不是要考驗裴鈺的能力，而是他心裡確有一些疑問。

要論人之複雜，事務之煩，侯府這豆腐塊大的地方，可不比典獄司來得輕鬆。

他知今日之事定有問題，卻沒有想明白，幕後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他的母親，還是他的妻子？

那人所圖，又是為何？

裴鈺當時一直陪在裴長意邊，二公子那一聲清脆的二姑娘，他聽得真真切切。

他想到那彷彿純潔白兔般的徐二姑娘，心裡明白，這樣的子捲侯府後宅鬥之中，那隻怕是會被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

比起那完八面玲瓏的世子妃徐大姑娘，小心謹慎又心思單純的二姑娘，倒是給裴鈺留下了更好的印象。

典獄司的案子裴鈺不敢胡言語，可後宅的事他便能暢所言了。

“世子爺，您可能不夠了解二公子，那可是汴京城裡出了名的紈絝！”

話說出口，裴鈺又有些後悔地捂住了，面前這可是二公子的親哥哥，他說什麼渾話呢。

裴長意並沒有責備裴鈺的意思，放下了筆，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裴鈺點頭，“依我今日看來，那位二姑娘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世子妃和老夫人，心裡倒是如明鏡一般。”

“至於世子爺想要知道的事，給屬下一點時間。這府裡上上下下有這麼多人，就沒有能封住的······”

裴鈺很有把握，他定能探聽到今日之事的幕後真相。

裴長意的眼神落在方才徐瑤夜所執的墨條之上，不知他在想些什麼，眼底深暗如漩渦。

此事按下，兩人又討論了一些公務。

裴長意突然想起來了什麼，指了指外間，“明日開始，二公子要來書房聽學，準備縣試，你打點好。”

“還有外頭的亭子裡，你也備好文房四寶，徐二姑娘明日也會過來學識字。”

“外間和亭子之中已隔了一扇半月門，你再去準備一些珠簾，將亭子四周全都圍住。”

裴鈺將這些要求一一記下，心裡覺得有些奇怪。

過往世子爺所關心的，都是典獄司的案子，朝堂的大事，至於侯府的瑣事，他從來都不過問。

可如今，他怎麼連徐二姑娘學識字的事都要親自安排了？

裴鈺看了一眼裴長意桌上摞得高高的卷宗，“世子爺，您每天要心的事兒太多了，像這樣的小事，直接給屬下來理吧。”

聽聞裴鈺這樣說，裴長意原本正在籤閱卷宗的手一頓，玉竹筆啪嗒一聲落在桌案上，“這不是小事。”

見裴長意這般嚴肅，裴鈺心裡一，突然意識到，二公子馬上就要縣試了，難怪了，那是侯府的大事。

裴鈺恍然大悟，還未開口，就聽裴長意清冷的聲音響起，“男授不親，子名節，如何算是小事？”

子名節？

裴鈺一臉懵，他沒有想到裴長意考慮如此細緻，竟是為了徐二姑娘的名節？

他不知為何，又想到今日之事······

裴長意眸落在面前的薰香之上，微微蹙眉，“這些香，明日起全撤了吧。我房中的薰香也一併撤了。”

聽裴長意又叮囑了一些細節，裴鈺一一應下，心裡的震撼卻是一波接一波。

世子爺從不在意房中佈置如何，吃穿用度，他向來不在意。

可今日他事無鉅細，打點周到，似乎都是為了維護徐二姑娘的名聲。

怕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沾了不明來歷的香氣，會招惹非議，他竟連安神香都要撤了？

裴鈺驚呆，不敢多言。

他做事利索，出了書房不到一個時辰，便打點地妥妥帖帖。

因著裴長意重視，裴鈺不敢怠慢。

天微微亮他便起來了，親自去安排了姑娘家吃的甜口點心，熱茶，一一備好。

待裴長意晨起開始練劍，裴鈺便去了院子門口等著徐月。

旭日暖暖地曬在徐月臉上，手腳舒緩了些。

一路往世子院子走去，心裡仍是忐忑。

昨日長姐對提及二公子教識字一事，提了自己只在外間，萬事要正大明……

這些長姐一併應下了，可總覺得，甚是敷衍。

“二姑娘。”裴鈺遠遠地招了招手，對徐月行了禮，又衝紅玉笑了笑。

紅玉欣喜，著嗓音在徐月耳畔道，“世子爺清冷，邊人倒是古道熱腸，特地來接姑娘呢。”

有了裴鈺帶路，讓徐月繃著的心也鬆弛了些。

才走進院子，便瞧見兩株梅樹，傲雪綻放，比花園那兩株更。

樹下一道白影筆修長，眼眸冷清，劍鋒在閃爍著耀眼的寒芒。

裴長意揮舞著劍，劍璀璨奪目，一道凌厲劍氣掠過，驚起一樹梅花。

紅梅上覆著白雪，一朵一朵落下，落在徐月頭頂，本就白淨，此刻更襯得人比花。

徐月從未如此近距離見過舞劍，一時瞧著失神，沒留意腳下枯枝，一個形不穩，整個人往前撲去。

不偏不倚，直直撞向裴長意。

“姑娘！”紅玉驚撥出了聲。

裴長意生生收了劍風，一手攬住了徐月腰，一朵紅梅恰好落在白皙的臉頰上，眸中驚恐，仿如林中了驚的小鹿。

他呼吸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