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蕭捷不信，但方晟信

對于常年在海邊討生活，生死富貴都由神莫測的大海掌控的村民來說，海龍王既是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天神，又是賴以生存、保佑他們世世代代平安的信仰。

整個三灘鎮，只要家里有漁船或有出海的漁民，生下孩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抱到龍王廟寄名；若到遠海捕魚，出海前必定要備足生牲果蔬到廟里上香跪拜；每逢龍王生日，則是三灘鎮最熱鬧的盛典，四面八方漁民都趕到廟里三叩九拜，更有虔誠者要圍著龍王廟一步一跪，轉九圈才結束。

十年前龍王廟已被列為省級文保護單位，但由于地理位置偏僻，通不便，加之鎮里拿不出資金進一步修葺，龍王廟的影響力僅限于三灘鎮一帶。前段時間方晟經過考察，準備借沿海觀帶的春風，將它作為一個景點。

不單花溪村村民，方晟也覺得在龍王廟前面豎個風電架非常不倫不類，風水之說固然不科學，但一是兩者湊一塊兒很不協調，二是風電架運行時有嘈音，而且存在一定輻，廟里和尚的居住環境到影響，三是龍王廟的特殊決定了它無法整搬遷。

退一步得了，那麼大空地哪兒不能豎風電架，非跟村民們較勁

真把這些村民惹急了，別說一個肖蕭捷，就是把整個專家組都滅掉也不在話下

他們不懂法律，不懂民法刑法，只知道破了龍王廟的風水就是謀財害命，想讓三灘鎮漁民永世得不到安寧

方晟邊腹誹邊滿臉堆笑排開村民，來到肖蕭捷旁邊，道：“專家組意見是必須要放那邊”

肖蕭捷一臉淡定：“我們不是隨隨便便作出決定，而是綜合電網布局、電力傳輸、機架間距和十多項技參數，得出的最經濟最科學的結論，因此不是你想象的挪個地點就萬事大吉，那意味著我們前幾天工作量全部白廢。”

方晟敏銳地捕捉到最有價值的信息：“地質況如何做過勘探沒有”

“沒來得及，剛把設備調過來，這些人就圍上前鬧事，”肖蕭捷不耐煩說，“你得盡快說服他們，不能影響專家組工作，我們每天都有工作量和工作進度要求的。”

方晟已心中有底，笑著說：“雙方都消消氣，有話好好說，”他來到村民中間，大聲道，“我是三灘鎮鎮長方晟，給大家伙兒說件事專家組這會兒搞地質勘探，跟前陣子沿海風帶差不多，無非打個眼，鉆個孔，事后會把土填回去，得結結實實，不會影響風水”

有村民道：“不對，方鎮長在哄咱們，剛才他們明明說要在廟前豎架子，這事兒決不答應”

“絕不答應”村民們又鼓噪起來。

方晟臉一沉，喝道：“是聽你說，還是聽我說是你說話算數，還是我這個鎮長說話算數”

見他擺出威，村民們均訕訕不敢吱聲。

方晟又說：“眼下要做的事就是鉆孔勘探，至于能不能豎架子，鎮是是否同意豎架子，那是后一步的事兒。大家要相信正府，相信我方晟，不管最終采取什麼方案，都會讓大家滿意，中不中”

村民們異口同聲道：“中”

肖蕭捷在一旁暗自好笑，也不得不佩服方晟應付這種場面很有技巧，把一件事分幾個步驟，慢慢化解村民們的怨氣。

當下不再廢話，指揮作工將機開到指定地點，鉆孔取樣，按不同深度土壤分裝后給檢測專家。

現場工作正有條不紊地進行中，突然兩百米外靠河邊有村民驚慌地道：“河里有”

方晟和肖蕭捷等人以及村民們都跑到河邊，只見河水一片紅，源源不斷從上流過來，濃郁得令人恐慌。

“怎麼回事”肖蕭捷沉聲道，“我可以保證施工沒有傷到人。”

有村民嚷道：“鉆孔鉆到龍了，這是海龍王的”

“一定是，”村民們恍然大悟，“一定是，海龍王被鉆出了，這是不祥之兆”

“不準鉆孔快停下，快停下”有著急的村民紛紛跑到機那邊攔阻，作工們也嚇傻了，停下作不知所措。

方晟皺眉輕聲道：“我認為是迷信，不過”

肖蕭捷心里也有點發怵，看著滿眼鮮紅，還有群激憤的村民，沉片刻道：“難以理解的怪事，之前從沒遇到過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不我們重新考

慮布架地點”

隨著機停止作，鮮紅的河面慢慢變淡，村民們均舒了口氣，說“不流了”、“真靈”、“剛才真嚇人”等等。

方晟搖搖頭：“有點邪門，待會兒我得組織村干部通過廣播宣傳科學，破除迷信，防止村民們傳播謠言。”

肖蕭捷豁然一驚：“對對對，事到此為止，決不能擴大”

施工過程中驚了龍脈，把龍打出來，傳出去對浩瀚風電將產生很惡劣的影響。須知搞建筑工程的，其實心深都很相信風水之說，也覺得世間真有龍脈，平時施工會非常注意避免，否則一是爭奪訂單時會被同行拿來恥笑，二來心里也會覺得怪怪的。

“當然，這也是控制輿的一部分嘛。”

方晟匆匆道別，急通知花溪村全干部開會，聲俱厲要求實行包組到戶，挨家做好思想工作，將河水泛紅解釋為鉆孔后引起土壤中礦質松，落到水里分解反應為紅所至。他強調全村要統一口徑，嚴繼續搞迷信活，若有敬香、祭拜等行為只能到廟里，不得沿河、在鉆孔等天進行，否則嚴厲追究村干部責任

部署完一系列工作后回到鎮里，朱正已坐在辦公室等了好久，說肖蕭捷迅速撤出龍王廟區域，風電支架改為西南方向布局，最近的一個離龍王廟至兩公里遠。

“這就好，畢竟只是前期勘探，可以據實際況調整方案。”方晟道。

朱正卻不想放過他，笑嘻嘻道：“老實待，是不是你耍的手腳這事太怪異了。”

方晟一本正經道：“風水學博大深，確實值得研究。”

“得了吧，我仔細看過，河水雖紅得磣人，卻一點腥味都沒有。”

方晟終于繃不住，笑道：“好吧，回頭有空聯系一下中林，把染料店的賬結一下，估計用了不紅染料呢。”

“果然如此”朱正哈哈大笑。

去現場前，方晟臨時想出了條計策，吩咐楚中林到染料店買了幾大袋紅染料，驅車到龍王廟上游等待。當聽到機轟鳴聲，就開始往河水傾倒染料，造河水鮮紅的跡象，自然機停工后上游也不再傾倒。這條河通往大海，水流湍急，沒多會兒紅便被沖淡，即便那些專家想采集水樣分析也來不及。

方晟權衡過利弊。

龍王廟在三灘鎮一帶太重要，地位太高，在老百姓心目中有至高無上的威若廟前豎個風電架真會引發大規模群事件，而且會很持久，甚至會有人做出激烈舉，如破壞風電架等等。再則龍王廟將為規劃中沿海觀帶的重要景點，與風電架產生的收益相比實則三灘鎮并不能從風電發電中取得太多好，目前又只是前期勘探，無非耽擱專家組的工作進度，以及經濟本略有提高罷了。

不能無原則遷就浩瀚風電。

方晟相信經過這個事件，肖蕭捷以后理與當地老百姓的糾紛時不會那麼驕傲，凡事以自我為中心，習慣由地方員出面打老百姓。

又是一個周末，趙堯堯因為要修改材料特意打電話說晚點過來，讓他先吃晚飯。方晟一想朱正明天陪肖蕭捷去三灘鎮最偏北的落泥灘，不如一會兒到附近飯店打打牙祭。走到黨政辦門口，卻聽到里面笑語盈盈，朱正和杜雅珍正談笑風生，心里打個大大的問號，轉去了食堂。

上次趙堯堯干脆利落買了臺全自滾筒洗機后，杜雅珍自然不好意思晚上去他宿舍，但代洗服的話已說出口，其他人照樣進行，其中包括朱正。加之連續幾周朱正沒回縣城，白天奔波不休，晚上卻閑得沒事。杜雅珍也是單，便約上幾個人搭班子打牌，相得越來越。

方晟忍了忍終究沒說。

男之間的事，若沒況大可以開玩笑，說得再不堪耳也無所謂；若真有那回事，或了心思，反而不能當面提起，否則就是不給對方面子。

再說鄉鎮干部在男關系方面，有時真的必須睜只眼閉只眼，當事人都不認真，你認真干什麼

當晚趙堯堯十一點多鐘才到三灘鎮，見四下無人，索不去快捷酒店，鉆進方晟宿舍纏綿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驅車來到護堤林中段，即夾子東面一帶游玩，這里有片的水杉林、銀杏林和楊樹林，樹種富，澤被層次分明，非常有觀賞，趙堯堯琢磨以后有機會在森林里野營。

正玩得高興，方晟接到白翎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