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覺,不是難,更多是恥。
他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的自私、貪婪、怯懦,此刻好像被一層層開,毫無遮掩地暴在眼前。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沒有選擇,你反而是——”黎穗站起,冷白的燈讓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疏離,頓了頓,平靜地下了個結論。
“深思慮后,選擇了暫時放棄我。”
“對不起。”談霄急迫地想要抓住的手,顧不得傷口是否會裂開,卻被黎穗雙手按下。
“不用對不起,如果我真的因此怨恨你,前幾次見面,我就不會是那樣的態度。”黎穗說,“當初的面試,確實是一個不該放棄的機會,事實證明,你的選擇是對的。”
談霄一向是個沉默寡言、對任何事都懶得解釋的人,直至此刻,才終于話多了些:“我確實那天就收到了通知,我沒告訴你,是怕影響你最后一天高考的緒,也怕,你不會同意我放棄高考。”
“所以啊。”黎穗幽幽嘆了口氣,“你說你了解我,但其實,你也沒有那麼了解我。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你就會知道,我只會為你加油,絕對不會挽留你。”
“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手別人的生活軌跡,你聽了我的,萬一以后事業不順,說不定還會覺得是我的錯。”黎穗幫他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最后道,“但是,我不記恨,不代表我可以當這些事都沒有發生過。”
起碼那時候,對于才十八歲的黎穗來說,這無疑是一場令寒心的欺騙。
談霄整個人都頹了下來,靠在床頭,右手不自覺握拳,手臂上的傷被牽,那疼,一直蔓延到心里。
黎穗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最后一把刀子,直直扎在了談霄的心口。
“我老公應該快到了,我去接他一下。”
*
門外,于梁像木樁一樣,直愣愣站在那兒,顯然聽到了一切,不過黎穗并沒有在意,朝他點了點頭,便轉進了電梯。
于梁看著的背影,許久才收回視線進門。
談霄靠坐在床頭,低頭看著手里的面塑小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到靜,他抬起頭來,目是迷茫的,像是沒有焦距。
于梁嘆了口氣:“既然是喜歡的,當年跟你暗示在一起的時候,干嘛不答應呢?”
談霄自嘲地嗤笑一聲,嗓音沉得發啞:“當年我什麼都沒有,打工的錢勉強支撐學費,在一起了,我能給什麼呢?”
他一直都承認,自己是個非常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因為打小的生活環境,讓他知道,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從來不會因為什麼事而猶豫、糾結,直到遇到黎穗。
收到面試通知的那刻,他其實想過很多種理方式。
他想過問愿不愿意考去帝都,但他更清楚,黎穗不可能拋下爺爺,陪他奔赴千里。
他也想過直接告訴,但于而言,高考那麼重要,他不想存在一一毫影響狀態的可能。
當然,后來他再回想這件事,其實也清楚,這或許只是他飾自私的借口。
說到底,他還是更怕知道了這件事,會挽留、會生氣、會不支持,因為那時的他覺得,對于這樣的優等生來說,放棄高考去奔赴一場結果未知的面試,絕對是一種不可理解的選擇。
而一旦發生這樣的事,結局只有兩個,一是他聽的話先高考,等待第二年的面試,二是倆人就此分道揚鑣。
這兩種結局,都不是他要的。
所以他最終,選擇了用那封信,留給一個虛無的期待。
當時的他自大地想,五年很長,足夠他從一個一無所有的渾小子,變眾人仰的大明星。
但對于那麼喜歡他的黎穗來說,五年或許其實也并不那麼長,他賭等得起。
可是現在來看,正如所說的,他其實一點都不了解。
他以為天真懵懂,其實不過只是因為當時的把他看得太重要,所以愿意配合他的表演。
他以為會等,卻沒想過,其實比誰都灑,一旦放棄,就絕對不會再回頭。
“梁哥,我是不是,賭錯了。”談霄弓著腰,整個人像是被干了力氣。
于梁有史以來第一次,看到他紅了眼。
“你不是賭錯了。”于梁嘆了口氣。
“你錯在,是不能拿來賭的。”
*
那頭,周景丞已經由司機送回家。
周景淮來了卻又不愿意進談霄的病房,索賴在樓梯間里,不肯挪窩。
他坐在臺階上,手扶在臉側,眉頭蹙:“真沒嚇到?”
“真沒有。”黎穗揚起角,“還好那個醫生和談霄,都沒有生命危險。”
“雖然今天他做了回人事,但——”周景淮臉冷淡地指了指窗戶,難得看起來兇的。
“我就算從這兒跳下去,也不可能去照顧他。”
黎穗雙手捧著臉,蹲在下一級臺階上,一雙小鹿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對他的話也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腦子里,全是跟他提出結婚那天的場面。
也是在這里。
那天,坐在這空曠的樓梯間里,偶爾能聽到門后走廊里護士走的聲響,鼻端縈繞的,是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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