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咎開口之前，緩緩環視四周，在這個竹木清涼的院子里，有他鎮安司的手下，有刑部的衙役，有宗人府的司正，有觀里的長老道。

連青冥道不知何時也來了，風姿超邁地立在人群外圍，視線相對，慈眉善目地與他頷首致意。

陸無咎點頭還了一禮，漫不經心地捻了下手腕：“先說天機閣墻上的字，疑點有二。

“第一，留字人書寫筆畫，將橫折拆一橫一豎，不符合一般人書寫習慣；第二，能在墻上以指功刻字者，武功高強，但在四周嚴把守的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再離開，還是過于離奇了。”

謝得麟忍不住打岔，“所以陸大人能給出合理的解釋？”

陸無咎不睬他，繼續道：“我之前懷疑來者是從樓頂潛，又或者是從門扇外過木板上鏤空的菱形紋，指風刻字，后來都證實不可行。那麼，是否可以反向考慮，那字，在鎮安司接到報案之前，原本就已留在墻上了。”

院中傳出小聲議論的靜，周青衿撓撓頭，“那個大人，卑職沒太懂，什麼做字已經在了？”

青冥道長在后頭略一思索，接口道:“陸掌司的意思是不是，那人先在天機閣刻下字，然后用某種方法掩蓋住了。”

陸無咎點頭，“是石，一種很輕的末，其質于夯墻的石灰，卻可以假真。”

他出手指臨空比劃，“兇手先前趁守夜道士不查，閣，在墻上寫字，再以石和水攪墻泥，涂平抹均。如此一來，即便在幾丈遠的門外，兇手只要匿住形，便可以用指風過門上的菱形鏤空，打掉對面墻上輕的末，出筆畫。”

周青衿聽了掌稱奇，謝得麟道，“這都是你的臆測……”

“自然有證據。”陸無咎對朱千戶吩咐，“尋字的最后一筆，兇手還沒機會寫下，你帶人去檢查墻面，是否有不同于墻灰的末存在。謝大人若不放心，可派刑部之人同去。”

謝得麟當然不放心他，當即使眼給手下，與朱千戶一同往天機閣去了。

而后謝得麟接著問，“照你所說，在天機閣留字的人，便是殺害宣公子的人，那麼此人為何要多此一舉，搞這勞什子字，給衙門提醒？”

陸無咎默了一下，“眾所周知，刑部掌管吏之案，大理寺負責民事之案，有關后宅眷或離奇邪祟的案子，則歸我鎮安司管。

“留字，是為了引鎮安司南華觀，確切來說，是為引我。”

“引我，是為栽贓我殺人。”

他也是天將明時才想通，這個案子，由始至終就是沖他來的。

他抬眼淡嘲：“方才謝大人的推想，恰是兇手想達的目的，這算不算作心有靈犀？”

“扯淡！”謝得麟惱火地揪了把胡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證據呢？”

陸無咎霎睫，“別急。”

從最卑的泥污里摔打出來的人，渾沒有一桀驁氣，徐靜如林，連聲音都是平直溫淡的，無一迫力。

然而當他一旦認真開口，沒有人能夠不屏息以待。

送儺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也許這才是真正的陸大人。

清楚地覺到，大人這一刻并未用他改變氣場的功夫，可那深藏不的勢，就像兵書上的一句話：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于九天之上。

大人并非沒有脾氣。

他隨常的外表下，應當聚積著隨時可以一飛沖天的猛勢。

送儺仰大人，聽他用自己所不備的口才條分縷析，款款而談，無由來產生些無關的好奇——

不知陸大人面皮下的真實容貌，會是什麼樣子的。

“送儺，你還記不記得昨夜我說，那把匕首有些古怪？”

送儺聽見大人，回神點頭。

陸無咎命手下將刺傷宣煦的青銅匕首取來，在手里掂了兩掂，好笑地睨向謝得麟，“誰說殺人一定要室？誰說這匕首，不可能是從通風窗的？”

咦？送儺睜大眼睛，明明是大人昨個自己說的，這把匕首穿不過通風窗。也試驗過幾次，的確沒可能。

但自然不會拆臺，豎耳仔細聽大人接下來的話。

陸無咎將匕首給周青衿，沖辟谷室的通風口一揚下，“試試去。”

周青衿領命而去，拿著匕首到窗戶前試了試，換了幾個角度，仍舊和昨天一樣推不過去。

不過……他不知道是否自己出現了錯覺，這把青銅匕首握在掌心，好像比昨日小巧些了似的。

他撓撓頭回頭等大人的示意，陸無咎言簡意賅，“點個燭臺來，烤。”

周青衿不明所以，還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做事，將青銅刀柄放在燭焰上烤了半晌，直至表面熏得發黑，陸無咎道，“再試一試。”

此時這匕首通發燙，周青衿只好捻著一點刀尖，納悶地再次往通風窗里遞送。

其他人同樣不明所以，這匕首又不是紙做的，一燒就沒，都好奇地看向窗戶。

接下來，令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那把匕首居然輕易地通過了通風窗，掉辟谷室中！

周青衿手里一空，下意識“哎喲”一聲，等反應過來回頭道：“大人您真神了！”

“這不可能！”謝得麟瞠目道，“一定是你掉了包！同一把匕首，怎麼可能忽大忽小，陸無咎，你拿在場之人都當三歲孩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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