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兒,你將來是梅氏頂天立地的門面,我期盼著你長大材,卻又舍不得你一個人去面對風雨,你父親教子又歷來嚴厲了些……罷,不說了,好孩子,別怪娘。”
“母親!”
梅豫心里有種不著的不詳,再次袍跪下,鏗然道:“君親在上,有事弟子服其勞,此為天經地義之事。娘此言折煞兒子了,讓兒子有何余地自容?梅豫自然一心孝敬雙親,友悌弟妹,何庸多言?”
他抬起頭,目堅毅且赤誠,“不過孩兒求娘親一句準話,可是出了什麼事?若有用得著孩兒,孩兒赴湯蹈火也不辭,娘別以為我年歲小,我也頂得住風雨!”
鏘鏘言容,約有其父三分風采。
宣明珠仿佛又見當年在屏風后,看到的那個應對殿試瀟灑如流的探花郎。
當日年比之今日年,幾分稚,多了幾分自如與清傲。
終究已過往了。
靜了半晌,點點頭,彎腰拉起長子,說豫兒你別怕,在他耳邊輕道了一句話。
梅豫駭在當場。
宣明珠嘆息一聲,將這樣的責任放在十三歲的年肩頭,實在很愧對他啊。
“豫兒。”將手掌落在長子的肩膀,和容叮嚀他,“以后治事多學學你父親,家后多疼疼你媳婦。”
梅豫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父親他……知道嗎?”
宣明珠搖頭,淡笑著擺手,示意不在意。
兩行清淚自梅豫臉上落。
繼而,他又猛地抹去淚,一躬到地:“孩兒謹記在心!”
次日清早,在梅豫護送準備回揚州的祖母出京后,宣明珠穿蟒服,乘金輅,來到位于皇城端門外的司天臺署衙。
前,是司天臺建制三丈三尺高的觀星樓。
后,是五十年前晉明帝征集天下銅鐵,所筑起的高達一百零八尺的盤龍萬國天樞。
浩的日直照而下,天樞柱盤繞凌天的金龍與昭樂長公主上須爪怒張的金蟒,相輝映。
宣明珠意態殊灑,瞇眼轉了轉尾指上的赤金指環。
目所及,北衙軍都尉林故歸率百騎獵獵而至,端的鐵蹄震地,甲耀空。
能司天監供職的,自然是些捧羅盤翻黃歷的文士吏,乍見這個陣勢,還以為哪重天的魔星降世來滅他們口了呢!
誰也鬧不清小小監臺得罪了哪路高人,皆惴惴的在大門里。
林都尉下馬,介胄之士可不拜,他卻屈下左膝,向長公主雙手呈上魚符。
“北衙三營騎軍、虎豹軍、催甲軍,盡為長公主殿下效命。殿下之令,無不遵從。”
兵符之主點點頭,在金芒熠爍的通天勛柱下,漫然打個呵欠,“砸吧。”
【二更】
長公主帶人砸了司天臺。
晉朝自立國以降,崇尚君權神授,司天臺的存在雖無鸞臺閣起眼,往大了說,也是一朝氣運之所在。
結果建逾百年的觀星樓,就在北營軍蠻橫的長戈鐵蹄下轟然倒塌,了一片廢墟。
“長公主殿下息怒,萬事好說話,這犯天命的事萬萬做不得,砸不得呀!”
司天臺里一片鬼哭狼嚎。
“天命,砸不得?”長公主檀輕莞,眼中激不起半點煙塵。
當年何嘗不是央求那幫千殺的奴才,說皇后娘娘的桃樹砍不得,又有誰聽的了?抬頭了眼湛藍天穹,“我砸的就是天命。”
“聽說華苗新死了?死得巧啊,他倒會避難,知道落在本宮手里得不著好,早早趕去投胎了。”
“長公主慎言!”
在一群如喪考妣的欽天中,一個穿赭黃袍的長髯員排眾而出,乃是司天監的副正方高秋。
他面容頗有正氣,梗頸怒目:“司天臺定歷法,通天命,多年來為了國朝的氣運殫竭慮。長公主如此肆意妄為,是不將皇帝陛下放在眼里,還是不將晉朝江山放在眼里?若不收手,恐遭天遣!”
軍衛橫戟圍出的步障外已聚集了無數百姓,聽到這番慷慨陳詞,不由對著廣場的景象喁喁議論起來。
有上了歲數的老人抬頭忡忡呢喃:“星樓塌,天神怒,恐會怒天上的仙人啊。”
“放肆!”林故歸槍指方高秋厲喝一聲,只待長公主一個令下,便要上前將這不知好歹沖撞殿下的人給捆了。
宣明珠卻搖搖頭,眼方高秋慢悠悠道:“如今司天臺是你管事?難得,還有如此骨鯁不畏死的人。”
輕聲一笑,帶出幾分嘲弄的意味,“只是本宮不解,收后宮賂銀,借天象之說信口雌黃時,爾等怎不談天?與黨勾聯,以煞星妨主傾軋人臣時,爾等可敢言命?如今老窩被端了,便大義凜然起來,好個新鮮。”
高冠廣袍襯一張芙蓉柳面,盈細的腰脊,被那襲肅穆的玄錦寬帶束住風,出一種雌雄莫辨的麗昳。
站在哪里,哪里便一道風景。
隨著曼曼話音,轟然起飛塵,觀星樓的最后一角飛檐也墜落在地。
方高秋面慘白。
他見這幫匪子一般的軍兵非但沒有收手的意思,似乎還打算拆了三間兩架的衙門口,暗苦也,只期盼皇帝陛下得信,速速派羽林軍來救難。
百姓在外圍越聚越多,鬧出這麼大的靜,九門提督早趕來了,刀駐足在人群中,目深邃地凝視廣臺上風采耀華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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