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曈扶銀箏進了屋,替除去鞋,又為洗面頰,最後給蓋上輩子,退出屋子,輕輕關上房門。
夜冷清,遠偶爾有一兩聲炮竹響起。小院一片宴席散後的杯盤狼藉,映著曲終人散的狼狽。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明年除夕,應當不會與他們一起過了。
陸曈蹲下,把地上傾倒的酒罈杯盞撿起,連帶著那些殘羹剩菜倒進泔水桶,把木桌仔細淨,搬回原位。
又回到廚房,收拾灶臺,清洗今日碗盞。
洗得很慢,彷彿這樣就能讓這個新年過得再慢一些。最後,又提來清水,就著燭燈,把小院的青石板潑灑一遍。
青石板被洗過了,乾淨得發亮,映著天上的月亮,像浮的水。
月溫注視著,小院恢復了伊始的整潔,所有盛宴痕跡被統統抹去。
那些歡笑、嘈雜的笑語,走調的歌聲、直白的近乎俗的祝酒辭,連同那些人的影子消失不見。
只有梅樹花枝搖曳。
陸曈抱著那隻大銅盤,把大銅盤放在院邊簷下的石臺上。
銅盤裡,折斷的柏枝簇擁著掰開的紅橘柿,格外喜慶熱鬧。
沒把這隻銅盤裡的東西倒進廢棄的泔水桶,或許是因為可惜,或許是因為捨不得。
冬夜清寒,月也涼,在石臺前停下,出手,從銅盤裡取出那隻被掰開的橘,剝掉橘皮,把一瓣橘放進裡。
橘瓣很冰,像甜的雪,從間進去,因為了,甜得發苦。
站在院子裡,默默吃完了一整個橘。
夜裡漸漸起風,風颳過人臉,臉頰也被凍得生疼。陸曈吃完橘子,對著那隻熱熱鬧鬧的銅盤輕聲說:“百事吉。”
百事吉。
想起杜長卿站在桌上賭咒發誓要學會殺魚,苗良方在桌下拿柺杵他的臉,阿城央銀箏給他打個兔子形狀的彩絛,對銀箏手忙腳比劃兔子的式樣……
小院清寂,陸曈微微笑了起來。
不知道未來會不會萬事順吉,那聽起來太過奢侈,但今夜,至在今夜,從這句祝詞中獲得了短暫的藉……
還有溫。
陸曈回到寢屋前,屋門上還掛著阿城編的大紅穗結,可以驅邪納吉的吉祥穗。
推門走了進去。
走時沒吹燈,書桌上點的那盞油燈還亮著,陸曈關上門,朝裡走了兩步,角笑意還未收起,陡然間汗直立,猛地看向窗前。
昏暗燭火下,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那人倚著桌角,正低頭看著手裡一張薄薄紙頁,聽見靜,他抬頭,出一張悉的臉。
裴雲暎。
陸曈面一寒。
裴雲暎盯著陸曈的眼睛。
年輕人緻的眉眼在朦朧燈火下顯而得異常和,拿刀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漂亮,鬆鬆著那張單薄紙頁。
分明在笑,眸卻涼得像雪。
“這是你的復仇名冊嗎?”他彈彈手中紙卷,不經意道:“怎麼上面還有我的名字?”
陸曈瞳孔一。
那張薄薄的紙捲上,麻麻寫滿了人名,有些被人劃去了,有些像是新添不久,在燭火下如畫上去的漆黑蠕蟲,又像刺進人皮的咒,著冷與森然。
陸曈渾繃,冷冷看著面前人。
年輕人笑了一下,盯著陸曈,逆著影一步步朝走來。
“談談吧。”
“陸三姑娘,陸敏。”他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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