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秋雨下得可真夠大的,集的雨點如萬箭齊發,將江水敲擊得百孔千瘡,飛濺起的水霧形了連片的水幕,放眼去,整條江麵都是迷迷濛濛的,十米之外竟不辨牛馬。
一艏嶄新的三層樓船在風雨中四平八穩地行駛著,叮咚悅耳的琴聲從第三層的船艙中傳出,混那滂沱的雨聲中,彷彿時斷時續。
此刻的第三層的船艙,檀香嫋嫋,隻見王翠翹抱琴盤膝而坐,湖綠的襬仿若蓮花般在四圍散了一圈,一頭秀髮寫意地披散在背後,玉腕皓如霜雪,纖指在琴絃上靈活地躍,悅耳的琴聲便在指間娓娓地流出。
徐晉披著一件輕裘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迷濛的江麵出神,如同雕塑一般。
王翠翹瞥了一眼徐晉的背影,忽然心有所,玉腕一翻便換了一首曲子,輕啟朱唱道:
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一曲唱罷,王翠翹輕輕擱下那架古琴,腳步輕盈地走到徐晉的邊,挽著他的手聲問道:“夫君在想什麼呢?”
徐晉手摟住王翠翹的的腰肢,笑道:“隻是無聊發發呆而已,我可冇有宋朝詞人蔣捷那般多愁善,聽個雨也能良多,而且,本夫君年貧寒,唯有寒窗苦讀,年時哪來的歌樓聽雨,紅燭昏羅帳,現在倒是可以和翹兒天天翻雲覆雨。”
王翠翹不由俏臉一熱,啐道:“夫君冇個正經,好好的一首《虞人》竟被你這番混話給糟塌了,可惡!”
徐晉笑道:“宋詞要麼傷春悲秋,要麼纏綿悱則,要麼顧影自憐,要麼醉生夢死,總缺了些剛向上之氣,我曆來是不太喜歡的!”
王翠翹那雙會說話般的眸滴溜溜地一轉,甜笑道:“夫君文武雙全,執筆從戎,縱橫沙場未嘗敗績,縱觀古今幾人能及?正所謂詩如其人,夫君中有大丘壑,寫出來的詩詞無不大氣豪邁,如大江大河奔湧不息,宋詞到了你眼中難免就顯得小家子氣了。”
徐晉啞然失笑道:“雖說人眼裡出西施,可是翹兒你如此恭維,本夫君也會不好意思的。”
王翠翹噗嗤地失笑出聲,白了徐晉一眼道:“夫君能不能先聽人家講完?”
徐晉煞有介事地點頭道:“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隻要翹兒喜歡,即使是諂恭維的話,本夫君也勉為其難地繼續聆聽。”
“人家不想出說了!”王翠翹氣哼哼地擰了徐晉的手背幾下。
徐晉笑道:“好吧,本夫君投降,翹兒有什麼話便直說,不用拐彎抹角的!”
王翠翹邊泛起一笑意:“就是夫君留給楊慎那兩句詩,夫君一直說隻是偶得,恰逢今日大雨連江,如此景緻,夫君必有靈,何不趁機補了全詩?”
徐晉暗汗,他當日留給楊慎的兩句詩出自清朝詩人王士禎的《漢中府》,之所以選了那兩句是因為剛好應景,但若全詩念出來卻一點也不應景,所以後來王翠翹追問過幾次全詩,徐晉都搪塞過去,結果現在又問起,真是個讓人頭痛的文青啊。
徐晉輕咳一聲,顧左右而言他道:“翹兒剛纔說本夫君什麼來著?中有大丘壑,其實翹兒前的丘壑也不小呀。”說完一隻怪手便開始攀山越嶺。
王翠翹頓時麵紅耳赤,正要拍開某人作惡的怪手,船忽然劇烈地一震,船底下傳來嘭的一聲悶響,王翠翹驚呼一聲抱徐晉,徐晉急忙扶住窗沿,這纔沒有跌倒,不過桌上的幾隻茶杯卻叮噹掉落,當場裂了。
幸好,船隻是震了一下便恢複正常了,徐晉安了王翠翹幾句便快步下了二層,麵凝重地急問道:“發生什麼事?礁了?有人傷嗎?”
趙大頭答道:“不是礁,好像是撞船了,大眼已經下了第一層檢視,咱們的弟兄都冇事,倒是還不知那些船工雜役怎麼樣了。”
徐晉急忙順著樓梯下了一層,趙大頭連忙帶著幾名弟兄跟隨左右保護。
這艏豪華樓船分為三層,船工雜役都在一層,此時天空還下著雨,那些船工都圍在船弦邊探頭張,有幾名親衛拿繩子,大聲吆喝:“在哪呢,看到了,快撈起來!”
徐晉心中一,連忙走過去問道:“怎麼回事?大眼呢?”
那幾名親衛見到徐晉連忙行禮,稟報道:“回公子,咱們的船剛纔撞翻了一艏烏篷小船,有人落水了,大眼水好,已經跳江中施救了。”
徐晉麵微變,這時風大雨大,江水湍急,宋大眼竟然往江裡跳,實在太莽撞了。
“抓住了,拉上來,拉上來!”這時那些船工興地起來,一起抓住繩子往上拉,不一會便見一人被拉了上來。
這人估計喝了不江水,一上船就哇哇地狂吐,跟人造噴泉似的。
片刻之後,又有一人被拉了上來,不對,應該是兩個人,因為那人的腋下還夾著一人。
那人上了船,隨手便將夾著的人扔在甲板上,然後自己也跌坐在甲板上呼哧呼哧地氣,徐晉這才認出正是宋大眼,不由鬆了口氣。
被宋大眼夾上來的那人是個半大小子,約莫十四五歲,麵蒼白,烏青,小腹脹鼓鼓的,已然昏迷不醒了。
“還有氣兒!”趙大頭彎腰探了探年的鼻息,發現還活著,於是抓著他的兩隻腳脖子倒提起來,那小子立即哇的一聲,如同江河倒瀉,脹鼓鼓的小腹也癟了下去。
等這小子吐得差不多了,趙大頭這才把人放下,最先上船那人這時也吐完了,連忙撲上來按年的人中,年悠悠醒轉過來,氣若遊般道:“師傅,咱倆是不是都去見龍王爺了?”
徐晉這才發現這兩人竟然都是穿著道袍的道士,不過此刻都渾漉漉,跟落湯似的。
中年道士捋了捋還在往下淌水的鬍子,笑道:“放心,咱們死不了,為師早就算過此行會有一劫,但最終會遇上貴人逢兇化吉的。”
小道士撇了撇道:“可是撞翻咱們小船的也是這位貴人啊,這賬該怎麼算?”
中年道士輕拍了一下小道士的額頭,教訓道:“胡說八道,撞船是隻是意外,更何況人家這麼大一艏樓,能賴你一艏小破船?賠你十艏也不在話下。”
徐晉不由哭笑不得,敢遇上江湖騙子了,說不定還是瓷的江湖騙子,於是也懶得跟這種人浪費時間,轉便返上樓去。
“大帥,這兩個忽悠怎麼理?”趙大頭跟上來請示道。
徐晉笑了笑道:“前麵不遠就是漢口……咳,江夏碼頭了吧,靠岸後賠他們三十兩銀子,讓他們離開吧。”
漢口是清朝後纔有的名字,明朝時期的漢口還江夏,而且化年間,漢江有過一次改道,這才形瞭如今的漢口,所以明朝時期的漢口跟現在的漢口有地理差異。
趙大頭皺眉道:“大帥,他們那艏破船,給二十兩銀子都嫌多了。”
徐晉擺了擺手道:“人家畢竟落水了,還喝了一肚江水,給點驚費也是應該的,即便是瓷,人家也是拿命來瓷,要尊重人家的職業嘛!”
趙大頭撓了撓大頭,瓷啥米意思?好吧,便宜這兩個牛鼻子道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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