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浚看著心里莫名被安一些,再翻過角落里的箱籠,尋常穿的都在里頭,包括那兩件格外珍貴的皮子,最用的白玉簪子也在,實在不像離開的模樣。
真的是有人擄了?
他早就說過那位烏先生不可信...
等等,裴浚想起李寧藏在褥子下的錦盒,那里裝著的銀票,大額銀票擱在烏先生保管,這里放些零散的銀票當嚼用。
有一回纏綿之時,他覺得手掌被什麼磕了下,翻開被褥就發現了這個錦盒。
裴浚呼吸驟然一停,來到床榻前,用力一掀。
盒子還在。
裴浚松了一口氣,將盒子拾起來到窗邊,錦盒被銅鎖鎖住,裴浚招來小使尋了一鐵,將之撬開...
空空如也。
裴浚七上八落的心,至此徹底沉冰窖。
方才他還能騙騙自己,是烏先生挾持了,那麼此時此刻眼前這個空盒子告訴他,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逃離。
別苑上下十幾名高手坐鎮,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能拿走里頭所有銀票的只有李寧本人,只是回李府過個年而已,至于將盒子清空麼,很清楚這里比李府安全十倍百倍,素來對這間院比起李府更有歸屬。
難道真的謀劃著離開他?
細細甄別,倒也不是無跡可尋。
回想分別那日,神顯見低落哀傷,他只當是前一日聽到立后諫言心里不高興,如今才知是在跟他道別。
那句波斯語是告別的意思嗎?
怎麼可以?
怎麼能這樣對他?
他已經放下帝王尊嚴在這里陪著,著人好吃好喝伺候,怎麼可以蓄謀離開?
深甲用力嵌指腹,珠汩汩冒出來,十指連心,他卻覺不到一疼。
口沉得跟鐵似的,他想上一口氣都無比艱難。
是從什麼時候了離開的心思?
想起來了。
十一月底,忙得天昏地暗,屢勸不止,小財迷一樣的對著商會的大單子說推就推,卻非要將并不著急的禮記與詩經譯出來,為什麼?那時一定已籌劃離開,所以急著把這兩冊書譯出來。
不對,還在更早。
那日夜深,寒風肆掠,他來得遲,著漆黑的屋子,實在舍不得就此離開,于是敲響了的門扉,他原也沒想的,實在沒忍住,親時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可沒有,他稍稍蠱一句便咬著牙應承了。
當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后想起還覺得順利得不可思議。
孩子將子給了他,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對他的接。
后來也不是沒起疑心,反復試探,又堅定拒絕,表現出來的就像是一個一面深他卻又不得不守住底線的弱孩。
只消再稍稍攻破,必能突破防線。
后來果然如此,他溫水煮青蛙,他們二人便這般從最初的劍拔弩張,到別別扭扭,到最后平靜自然相。
他承認,在對屢屢得逞后,他對放下了戒心。
他甚至還做著夢,打量著那羊腸不大管用,能讓懷上孩子,為了孩子前程著想,沒有任何理由不回宮。
這個世上,他防備過任何人,唯獨沒防備過李寧。
他知道倔,可那點本事在他眼里不夠看,他自信也自負,逃不出他手掌心。
他自問心智過人,城府頗深,眼毒辣,誰敢算計他,他弄死誰,上到太后楊首輔,下到尋常小宮侍,無一人逃出過他火眼金睛。
而今日,他卻被自己唯一心的人擺了一道。
利用的單純,的毫無城府,引他下陷。
那麼弱無依,甚至從未出過京城,在京城過得如魚得水,怎麼有膽量離開他?
沒有,裴浚防備了所有,唯獨沒防備逃離。
錦衛,全城五百多武侯鋪,七十二座樓,均是用來守護的,他從未下過監視的命令。
他從未這麼疼過一個人。
怎麼敢?
怎麼能?
怎麼會?
一口濃烈的腥竄至嚨口,裴浚俊臉被脹得通紅,他深深咽下去,雙手撐在小幾,劇烈地息。
心已經被油鍋滾了幾道,滾燙的,焦了,糊了,他不知道。
就這麼無聲無息坐在這個炕床足足兩個時辰,太西斜,他不曾進一口食,也不曾飲一滴水,干得發裂,濃黑的瞳仁盯著面前的虛空,一不。
黃錦侯在窗外的廊廡下,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疼地落淚。
從來無往而不利的天之驕子,何時過這等罪?
只盼著彭瑜爭點氣,能帶些好消息來。
太下山之前,彭瑜回來了。
可臉無比難看。
他噗通跪在窗外,隔著一道薄薄的窗欞,與裴浚稟道,
“回陛下,臣已查到他們的去,烏澤在黑市共買了五份過所,過所去向,從西便門出京,往北過燕山,至宣城,繼續往西北至榆林,人是除夕那日下午申時四刻出的京,乘的是馬車,不過以臣估量,他們定是騎馬離京,按照腳程,此刻該抵達榆林附近,臣已遣人快馬加鞭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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