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魔的臉漲得通紅，不知是被酒氣熏的，還是被夕映的，亦或是被深埋心底多年的愧所灼燒。

    “我得再喝幾杯。”

    我正要起告辭，聽到這話，又坐了回去。

    我當然知道天魔和一花劍尊之間的事，他們曾經彼此傾心，卻無疾而終。但我萬萬沒想到，醉魔竟然也牽扯其中。

    “我以前經常和劍尊一起喝酒聊天，有一回，他問我認不認識天魔，還問我知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我當時很奇怪，就問他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他說天魔給他畫了一幅畫，我讓他拿給我看看。那是一幅仕圖，畫的正是劍尊，畫得比真人還要上幾分。我一看就知道，天魔對劍尊了真心。”

    年輕時的天魔，竟然會為別人作畫，而且還是一幅傾注了慕之的仕圖，這實在讓人難以想象。

    “從那以後，天魔就經常有意無意地接近劍尊，一會兒約他喝茶，一會兒約他散步。劍尊每次回來都會跟我說這些事，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麽心嗎？”

    “很不好？”

    “豈止是不好，簡直是糟糕頂！”

    “難道前輩您也喜歡劍尊？”

    “一開始並沒有，隻是看到天魔對他了心，我心裏就莫名其妙地著急起來。我本來以為劍尊喜歡的是教主，畢竟教主對他那麽好，而且他們經常形影不離。我以為我本沒有機會，沒想到……”

    我拿起酒壺，給醉魔斟滿一杯酒。他呆呆地看著酒杯，仿佛在回憶著什麽。

    “有一次，我們喝酒的時候，我忍不住向劍尊表白了，可是……”

    醉魔突然停了下來，我歎了口氣，替他說了下去。

    “您被拒絕了。”

    醉魔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說他喜歡的人是天魔。”

    醉魔突然激起來，猛地一拍桌子。

    “這怎麽可能？他怎麽會喜歡那個又老又醜的天魔？比我們大了那麽多歲！”

    醉魔毫無保留地向我傾訴著當年的心路曆程。

    “我當時氣得幾天幾夜都沒睡好覺，我恨自己太衝，沒有好好把握機會，更恨自己被拒絕時出的窘態。”

    很難想象，如今這個老巨猾的醉魔，當年竟然也有如此單純的一麵。

    “年輕狂，誰還沒有做過幾件傻事呢？”

    “你當然沒有！”

    我當年也做過不傻事……

    “一想到那件事，我就恨不得找個地鑽進去！”

    醉魔站起，在亭子裏來回踱步，最後走到欄桿邊，著漆黑的湖麵，久久不語。

    “從那以後，我的心就扭曲了，雖然表麵上不聲，但心裏卻想著法子要拆散他們。可是，事與願違，劍尊對天魔的意卻與日俱增。”

    醉魔一邊說著，一邊點燃了亭子裏的燈籠，火映照著他那張晴不定的臉。

    “有一天，我路過一家青樓，無意中聽到了天魔的聲音，正在和幾個南刀門的人喝酒聊天。他們聊起了劍尊，問有多喜歡劍尊，有沒有親過，有沒有上過床……這些都是男人們在一起時常會聊的話題，我卻聽得怒火中燒，恨不得衝進去把他們痛打一頓！”

    醉魔一口氣喝了杯中的酒，我也陪他喝了一杯。

    “我當時就應該衝進去，把他們罵個狗淋頭！”

    “那您為什麽沒那麽做？”

    “我怕我一旦衝，就會毀了我自己。”

    我們都知道，就算他真的衝行事，也不會有什麽大不了的，頂多是被別人笑話幾句罷了。

    “第二天，我找到劍尊，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其實，我隻是想讓他知道天魔去了青樓，沒想到，我竟然添油加醋地把那些汙言穢語都安在了天魔的頭上。我告訴劍尊，天魔在青樓裏跟別人炫耀和他接吻的事……我當時的心跳得厲害，我痛恨自己竟然會做出如此卑鄙的事，可是，我的卻不控製地說出了那些話。”

    “哢嚓！”

    醉魔一把碎了欄桿，他的眼中充滿了憤怒和悔恨。

    “從那以後，劍尊和天魔就經常吵架，最後終於分道揚鑣。”

    “您後來還做過類似的事嗎？”

    醉魔搖了搖頭。

    “不用了，他們的關係已經破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我現在反而希他們能和好如初，這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跟他們一起喝酒聊天了。”

    “您有沒有想過向他們道歉？”

    “想過。”

    “那您為什麽不去？”

    “如果是因為什麽正當理由，我或許還會鼓起勇氣去道歉，可是，我卻無法啟齒說出真相。我不能告訴他們，我因為嫉妒，所以才做出了那些卑鄙的事。或許，在我的潛意識裏，仍然希他們不能在一起。”

    醉魔看著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就是一個如此卑鄙小人。”

    “我知道。”

    “什麽？”

    “難道您以為我會相信您是什麽正人君子嗎？您明明就是一個險狡詐、卑鄙無恥的……”

    “夠了！”

    醉魔惱怒，打斷了我的話。

    “我又沒做錯什麽！我隻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天魔確實去過青樓，那些話也確實是那些男人說的，我又沒有他們說！我……”

    我突然意識到，這些年來，真正飽折磨的，或許不是天魔和一花劍尊，而是醉魔自己。

    “您說得對，如果他們真的相，就不會因為幾句閑言碎語就分開。就算沒有您的出現，他們也會因為其他原因而分手。”

    “對！沒錯！”

    醉魔聽到我的話，頓時來了神，走到我邊，興地拍著我的肩膀。

    “可是，當他們真的分手的時候，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為什麽？”

    “劍尊曾經跟我說過，你想讓他們為你的左膀右臂。”

    “所以，您是想來剪斷我的翅膀，還是想幫我把翅膀接回去？”

    醉魔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隻是看到你和他們走得那麽近，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所以才……”

    “您現在說出來，是不是覺得輕鬆多了？”

    “我現在後悔死了，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這些？我一定是瘋了，才會被你那什麽‘一半真心’的鬼話給騙了！”

    醉魔說著，突然躺倒在地，著屋頂，喃喃自語道：

    “你以後每次看到我，都會想起這件事吧？”

    “當然會，我親的笨蛋哥哥。”

    醉魔聽到我的話，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最後變了暢快淋漓的大笑。

    “你真的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嗎？”

    我搖了搖頭。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他們的。”

    “隨您便。”

    “我真的不會說的。”

    “您隨意。”

    醉魔突然坐起，看著我，問道：

    “你真的希他們和好嗎？”

    “如果他們知道了真相，真的會更幸福嗎？”

    “！”

    “他們不僅會恨您，還會更加痛苦，因為他們會意識到，他們之所以不能在一起，都是因為您。他們會更加懷念過去，更加後悔當初的選擇。可是，時間不能倒流，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難道您希看到他們三個都痛苦不堪嗎？”

    有些事，還是永遠埋藏在心底比較好。如果天魔知道真相，一定會殺了醉魔，就算不殺醉魔，也會因此而背負上沉重的負擔。而一花劍尊呢？他該如何麵對這段被扭曲的？

    “您就當做把說出真相的機會，用在了我上吧。”

    我之所以把這件事告訴醉魔，是因為我知道，他一個人無法承這份痛苦，他需要找個人傾訴。

    “或許，當您不再執著於真相的時候，才能真正幫助他們重歸於好。您現在要做的，就是真心實意地對待他們，多跟天魔說好話，多誇誇一花劍尊，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您就能找到機會，讓他們破鏡重圓。現在，您要做的，就是幫他們把翅膀接回去。”

    “還是你小子說得對。”

    醉魔的臉上終於出了久違的笑容，看來，我的話讓他釋懷了不。

    “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喝酒，多吃菜，你得好好活著，替我這個笨蛋哥哥多活幾年。”

    我不知道，我的出現，是否改變了醉魔的命運，或許他會因此而戒酒，或許他會繼續沉淪，也或許，他會因為其他原因而早早地離開這個世界。

    但無論如何，我都希他能活得開心一點，至，不要再像以前那樣痛苦了。

    “大哥，我們再喝最後一杯吧，我實在喝不下了。還有……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醉魔看著我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

    “好兄弟……”

    醉魔舉起酒杯，與我杯。

    第二天，我被父親到了天魔殿。

    剛一進門，我就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

    大長老司馬明和哥哥劍無極都在。

    我向父親和司馬明行禮後，劍無極怪氣地說道：

    “你上的酒氣好重，難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昨天喝得有點多，和本門最喜歡喝酒的人一起喝的。”

    我故意提起醉魔，劍無極的臉頓時沉下來。

    “聽說你最近和醉魔走得很近，喝點酒，別被他帶壞了。”

    劍無極心裏肯定很不爽，他原本以為醉魔會來找我的麻煩，沒想到我們竟然相得如此融洽。

    不過，他還是很好地控製了自己的緒，畢竟，在父親麵前，他必須保持一貫的穩重形象。

    “哥哥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你什麽意思？”

    “聽說你最近和毒王走得很近？我這是喝酒，他那可是玩毒的，小心點兒，哥哥。”

    雖然父親在場，但我並沒有退，反而故意激怒劍無極。

    醉魔的事讓我明白，有些事，與其遮遮掩掩，不如攤開來講清楚。我要讓父親和劍無極都知道，我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我要堂堂正正地和劍無極競爭。

    父親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看著我們，眼中閃過一複雜的神。

    “好了。”父親終於開口了，“今天你們來，是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司馬明走上前，手中拿著兩個紅的信封。

    我知道，決定我命運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為了公平起見，你們自己選擇吧。”

    看到那兩個信封，我的心頓時激起來。

    我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個改變我命運的一天。

    哥哥和我都接到了一個任務，他功了，我失敗了。

    也正是因為那次失敗，我徹底失去了為魔教教主的資格。

    “你先選吧，免得說我欺負你。”

    “我不用你假惺惺。”

    我深吸一口氣，從兩個信封中隨便拿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