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堯并不辯駁,笑道:“你要這麼想, 我也沒辦法。而且……”又看向宣榕,無辜地一眨眼:“我就小聲問個話,可沒想鬧出大靜。”
宣榕失笑:“問完了,你先去找哈里克吧。”
秋雨漸停,秋金燦。
旁邊三兩群的客人們,雖沒聽清三人對話,但仿佛也意識到氣氛微妙,皆停杯盞,看了過來。
耶律堯似是聽話,點了點頭,只是等他們兩人錯肩而過的時候,輕笑著補了一句:“可是季大人似乎并不這麼想的?”
季檀停下腳步,冷冷看向耶律堯。
都是千年狐貍,自然清楚對方在玩聊齋。
耶律堯三番兩次激怒他,想要他急之下鬧大事態,惹郡主不快,那他偏不如耶律堯所愿。
于是,季檀也選擇以退為進,含慍道:“郡主,既然您有貴客招待,就不用移步相送了。臣先回衙門辦事,您有事隨時傳喚。”
送客送到一半,不出三日,都就要瘋傳和臣子決裂。
宣榕做事向來周全,不會犯這種錯誤,搖頭溫聲道:“還是我送你吧,近來忙碌,諸事勞煩庭芝多費點心。另外。”
頓了頓,道:“耶律來訪之事,你寫一封奏折上稟,好讓鴻臚寺有個準備。”
這算是給足了季檀臺階,他只能應是。
哪怕對耶律堯再不滿,也強怒火,一路隨宣榕出府。
守待的車夫見狀,駕馭馬車而來,示意:“大人。”
季檀卻沒有立刻上車,他看向宣榕,言又止片刻,終是忍不住道:“郡主,臣不該多問您私事。但,您該知道這位北疆新主,是個怎麼樣危險的人。他殺戮登位,詐狡猾,里的話不知道有幾句真的。您跟他走這麼近,還請三思。”
宣榕道:“庭芝。他蠻坦率的。”
季檀道:“可是他騙過您!”
宣榕道:“兩月之前,恢復記憶之事?”
季檀皺眉:“正是。管中窺豹,可見一斑,說不定這也只是冰山一角,他欺瞞過您更多。”
宣榕思忖道:“我猜他應是想趁機回都,尋點舊,并非有意瞞。否則他恢復了記憶,只能立刻回北疆主持大局,沒借口跟回都的。”
“…………”季檀深吸了口氣:“他若有意欺瞞,能讓人瞧得出來嗎?您不能因為年舊識,就如此心縱他,什麼都不加懷疑不加防備。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您這簡直就像……”
宣榕奇道:“……像什麼?”
季檀道:“……被下了蠱。臣萬死。”
宣榕不氣,反倒沒忍住笑出來,擺了擺手,示意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好了,不用擔心。我說過我有數。”
話說到這個份上,季檀不得不噤聲。
即便再心有不甘,也只能行禮告辭:“是。”
*
而此刻公主府的別院,東籬把酒,影團簇。
亭中圓桌錢,哈里克豪爽一揮手,道:“來,滿上,我先干為敬。”
對面,閣次輔袁枚強歡笑,小抿了口酒。
桌上擺了四五壇空酒壇,都是公主府的珍釀。
北疆風格獷,待客便是狂飲。但袁枚已是個老頭,本經不起這樣灌酒勸酒,勉強陪了快一個時辰,已是兩眼泛白,強撐道:“好酒量,真是好酒量,老夫是不得行了……”
哈里克道:“別啊,這酒不烈的。這樣,我每喝五杯,您老喝一口如何?”
袁枚經不起這種折騰,將起。
哈里克又道:“其實,我們也可以只增援兵馬,不派駐太多將領的,不過還要商榷……”
袁枚又一屁坐了回去,面不改端起酒杯飲盡:“哈里克大人說的哪里話,一口怎麼夠,老夫也陪一杯。”
哈里克:“……”
他暗笑這幫大齊人也忒拼,對雖可能偶有政見不合,但能夠做到兢兢業業、一致對外,當真稀罕,和北疆一點也不一樣。
北疆呢,是對外不怎麼上心,訌得熱鬧。
哈里克還琢磨著怎麼給袁枚灌點酒,忽然,聽到后有腳步傳來,接著低沉悅耳的一聲:“走了。”
轉頭看去,果見耶律堯信步走來。
不知為何,青年似是心不錯,角噙笑,平素在北疆的鷙煙消云散,反而有種慵懶的閑適。只是,這種閑適在瞥見排酒壇的時候,化為微不可查地蹙眉:“誰讓你在這里喝酒的?”
哈里克:“……啊?”
好在耶律堯并未發火,只道:“給袁大人賠個不是。”
哈里克不知哪里了他霉頭,但對于這被自己灌了個半醉的老頭,確實有點過意不去,連忙將剩下的一壇酒都飲盡,道:“下次袁大人和咱談事兒,喝茶就行,喝茶就行。今兒是我突兀了,您別放在心上,后續談判,您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袁枚先是客套地敷衍幾句。
然后一愣,心說不對,警惕地看向耶律堯道:“你……您是……”
可在北疆,哈里克已是位高權重至極,能夠如此居高臨下,使喚得他的,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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