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壺手。
眼見要摔落,被耶律堯穩穩托住。
他倒好涼茶,端起茶盞送到宣榕邊,抬眸續上先前的話:“我不是故意要收集這些舊的,實在是死前不知如何理。”
賣了個不易察覺的慘,他頓了頓,又試探問道:“盒中哪兩件品你不知道出?”
青年像是一只饜足的,眼可見的好心。
老實收起利爪獠牙,偽裝渾然無害的樣子。
服侍人的作也輕得不像話,茶水被以恒速喂到里。宣榕本還有幾分不自在,但見耶律堯神如常,便也勉強住,道:“蓮花琉璃盞,瓶裝膏藥。我絞盡腦,也沒想出來我何時把這些東西贈送給你過。”
耶律堯放了茶盞,了然:“那你有何猜測?”
宣榕輕輕道:“可我在江南,有把膏藥贈與過另外一個人。”
那個在連綿細雨里,找討藥的獵戶年。
認真地看向他,溫聲問道:“那是你嗎?”
今日才展示過高超的易容,證據過于確鑿。
耶律堯無法賴賬,點頭:“是我。耶律金給我遞了一杯毒酒,我別無他法,只能喝下墜崖假死。往北也是死路一條,索直接南下。我不知道你當時也在江南,到你是巧合。”
九死一生,其中兇險。
他竟只云淡風輕地歸為,“索直接南下”。
左心口的位置有點疼。宣榕沉默片刻,輕而又輕地道:“我沒有任何問責你為何在此、是否跟蹤我的意思。也不在意你當初到底換了多份。耶律,我只是想告訴你。”
那雙琥珀的雙眸看塵世,悲憫蒼生,此刻卻只靜靜注視著他。續上被那個吻打斷的陳詞:
“我很高興你那時活了下來。三年前如舒公案發,我崩潰,但不至于絕,因為當時我已陸續做出了點實事,知道這條路是有跡可循、可堪走通的。最開始的慌過去,也就能自己想通了。
“但七年前不是。
“當時我其實很茫然。
“我覺得塵世間不該如此,傾軋掠奪,不過一方侵蝕另一方利益。無論是強對弱,對民,或是傳統意義上父對子,夫對妻,或許都有些許這種意味。弱勢者無法冤,甚至不知他們可以冤反抗。
“可我也反復懷疑自省,我這種想法,是否也是一種偏見愚昧,一種自行其是的狂傲,一種妄想打破規律的不合時宜,在把自想法強加于人……”
耶律堯默不作聲聽著,忽然打斷道:“不是,沒有。你很好,這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的人了。”
宣榕輕輕道:“那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救一個人就好了。哪怕一個。”
這個角度,微微俯視,能看到耶律堯濃的長睫。
他眼尾收起一個妙漂亮的弧度,方才泛起的紅意還未完全消退,越發像那攝人心魄的妖,輕輕道:“你救了我。”
宣榕一愣:“我沒有救下你。”
“不,你沒有聽懂我的意思。”耶律堯忽然笑出聲來,他這一笑極為肆意,十多年塵封的化為他的一句話——
“你不用親手救贖我。
“我愿為了有朝一日,有資格立你側,而努力自救。”
宣榕怔愣,又聽見他仰頭輕笑:“所以,我說你救了我,小菩薩。”
他在說。
世間渾濁,眾生皆苦。
而有人靜立紅塵,即使什麼也不做。
就可以開污穢,照萬里,為另一個人的救贖。
*
另一邊,苓彩先去茶房,領了六壺不同品種的溫茶,并一些糕點。這才和奉茶侍們一道去了暖閣。
暖閣地東南,熏香陣陣,溫度舒適。
外頭的桂花已然盛開,被秋雨打。
激起群聚在此朝臣們的雅興,他們開始詩作賦,作到興頭上,有人喚來筆墨,剛要揮毫,見到苓彩,紛紛頷首道:“苓彩姑娘。”
苓彩行禮笑道:“各位大人好雅興。郡主有事稍遲,還請大人稍等片刻。”
立刻有人道:“這說得哪里話。”
他們接過侍送來的茶,品茗作談好一會兒,見宣榕還不來,又有人笑著打趣道:“郡主可向來準時無誤,今兒被何事耽擱了?季大人去瞧瞧催催?”
坐在窗邊的季檀微微一頓。
他今日未著服,一襲月白長衫,雅致端凝,用杯蓋輕拂茶葉,咽了一口茶才徐聲道:“陳大人怎麼不去催?”
陳銘任戶部給事中,平時參奏別人、抓人小辮子不,此刻卻笑瞇瞇道:“我哪里敢,不像庭芝,我在郡主那可沒這個臉面。”
季檀淡聲道:“那檀也沒有。”
陳銘想給他戴高帽,他卻眉眼冷淡,不聲地把太極打回去。
陳銘自討了個沒趣,訥訥起來,他琢磨不太季檀想法,剛要旁敲側擊鼓吹幾句,可猶豫許久,終究沒敢在太歲頭上土,把到的話咽回,忽然見到暖閣又有人慢慢走進,眼神一亮:“袁閣老!”
來者是一位六十來歲的老者。
發須泛白,慈眉善目,一雙眼彌勒佛一般微瞇,正是閣次輔袁枚,分管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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