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堯仿佛在一直觀察的反應,見和態度,笑道:“好,我不會傷。那你今天還會來嗎?”
宣榕抿了抿。
白玉般清冷的面上紅暈已退,但耳尾還是灼熱。
無法不在意這種火苗燎過的覺,不再看耶律堯那張在晦暗不明影里,更顯深邃俊的臉,轉而看向手里住一角的帷幔,道:“溫師叔會送藥和晚膳過來,白發白那位,你好好吃完藥,我晚上……和他們一起來。”
耶律堯像是準了的脾氣,很乖訓地應了一聲。
于是,宣榕掀帷而去,快步走出思過殿。
剛走一半,在路上蹲下。
大氅的絨在雪地鋪散開來。
把滾燙的臉埋在掌心,但手也是麻的,便干脆埋首臂彎之間。
寒風順著耳尖過,比方才來的時候溫度似乎更冷。
寒泉在一旁溪徑上流淌,冰凌折黃昏最后一點日,一陣泠泠泉音,叮咚作響,敲得人心煩意。
他……怎麼可以這麼面不改,做出這麼奇怪的事啊!
就在宣榕緩慢平復心時,有腳步靠近。
谷主用格外歡快的聲音道:“哎絨花兒!怎麼蹲這,風口上不冷嗎?”
宣榕拿不準現在面,沒敢立刻抬頭,悶聲道:“不冷。”
但旋即反應過來,天都快黑了,眼力再好,也看不出的異樣,便抬起頭慢吞吞道:“不冷。都一下午了,師伯還在研究蠱蟲呢?”
谷主確實還在試探使用琉璃凈火蠱。
其實蠱蟲半月之前就被引出,但這半月以來,飛狗跳兵荒馬,他頗有些自顧不暇,以至于沒能好好端詳這百余年來,曾經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毒蠱。
今日好容易得了空,恨不得把整個鬼谷的活都召集一遍。
所以,宣榕立刻看到了蹦跳過來的幾只兔子。
乎乎的白兔長耳順垂背,很通人地蹭了蹭腳。
而長角麋鹿姿態優雅,在附近來回踱步,還有諸如松鼠、雪狐這些走,一時之間,邊熱鬧得不行。
谷主把玩著那只檀木小盒,哼道:“之前被那小子搞得疲力盡,哪有機會研究。我再揣揣該怎麼用,給你總結完善,你離開時直接帶走。”
宣榕道:“這不是我的東西。”
鬼谷行事本就不拘常俗,谷主不以為然:“若你想到時候還他也行。”又問道:“送完湯藥回來了,怎麼樣,老實喝完了不?”
“……嗯。”宣榕不好明說,試探問道,“師伯,失憶了舉會變得比較奇怪嗎?比如,異于之前,較為出格?”
溫符不在,谷主聽了宣榕含糊其辭的敘述,想當然道:“那是自然。這三年,他醒來的,但對我們還算客氣,這半月——”
他似是頗為頭疼:“不提也罷。攻擊太強了,給他解釋了很多遍是為他好,但他都不怎麼相信。小時候是不是都是枕戈待旦,時刻提防著要給旁人致命一擊啊?我聽溫符提過,這小子五歲前被他娘帶得東躲西藏,與狼同眠過?嘖,小狼崽子。”
宣榕微微一怔。
如此說來,耶律堯怪異的舉止倒是有了幾分解釋。
否則當真有點,不知如何面對。
稍微想明白了點,宣榕深吸了口氣,將紛繁雜緒下,和谷主告別,又來到籬笆圍的小院里,找到正在藥舍忙碌的溫符,坦言:
“小師叔,你最后一個碗也折了。還有別的盛藥皿嗎?”
溫符出點意料之外的震驚:“……他摔你杯盞了???”
“倒也不是……我自個兒不小心。”宣榕去最后那一段,三言兩語代來龍去脈,“藥只喝了一半,劑量肯定是不夠。勞煩小師叔再煎一副,跑一趟,我還要去和陳平代一下隊伍暫住事宜。”
陳平是這趟行差的隨行軍統,正在谷中候著。
溫符自然應是。
只要開口,這些做長輩的基本不會拒絕。
但溫符到底從背影里,品到了點矜貴沉穩之外的慌。都沒好意思再次提醒,他這里真的沒碗盛藥了。
最后還是從隔壁師姐那里薅來一套汝窯鈞瓷。
他端藥進殿,相隔數丈,推盞一送。
那碗輕飄飄落地,濃黑藥點滴未灑,溫符語氣平鋪直敘:“喝了。”
殿中紅柱前,耶律堯垂眸看著花紋繁復的杯盞。
他有幾分厭煩抗拒,但像是想起什麼,還是端杯一飲而盡。
之前那碗碎瓷已被攏到一旁,唯有一片細長如鑰的碎片,在他指間轉把玩,而脖頸上和右腕上的鎖孔已生裂隙,微微開合,只要一扯,就能掙——
見溫符謹慎地沒有上前,他似是頗為憾。
冷眼旁觀溫符離開,又重新閉眼捱過泛起的陣陣疼痛。
半夢半醒,迷蒙霧中。那片朱甍碧瓦再次出現,長葳蕤,漫在草地之間,靠坐樹下,困頓地闔目休憩,手中還執著書頁脊側。
烏黑長發自肩上落,鳥鳴啾啾,蝶舞雀喚。
春意盎然,萬蓬,連橫生的草木都分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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