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左手是一條沉香佛珠。一百零八顆珠子繞腕三匝, 來自舉國一百零八座禪寺, 顆顆都在佛前供奉至三年。是有價無市的珍寶。
在顧楠印象里,除了這串佛珠, 當真沒見過昭平郡主腕上有任何裝飾。更別提鮮艷的紅。
顧楠一時好奇, 俯下在腕上嗅了嗅, 承認道:“是很獨特的味道——有合歡皮、茯苓,別的聞不出來了。配置此之人, 應該對安神養頗有研究。”
“……應該還有百合、首烏藤。”宣榕默然片刻,轉了話頭:“在南彝廣為種植,前年途徑滇澤,看到當地農戶家家門前都有此。你還記得嗎?給你帶的《十八風云志》就是在那邊偶得的,當時我不是抱了一堆卷軸宮麼,勻了一些孤本給你,沒料到你最喜歡那本。”
顧楠緒不高,勉強笑道:“看過風土人,全當也去玩過了。也多虧郡主當時常往宮中跑,我有人可以相談……”
宣榕笑道:“說來慚愧,其實我那時候嘛,主要還是來找舅舅的,記了一堆各地貪污吏、欺百姓的摘錄,把世家的聯姻、占地、勢力、朝中弟子多人在何部門捋清,若是要打從何手,如何徐徐圖之——沒給阿旻看,因為覺得怪對不住他的。但他有次湊巧撞見,沒說什麼,反而和我撒,央我下次也給他準備一份各地民。”
顧楠意識到了想說什麼,齒微:“郡主我……”
宣榕輕輕道:“有的事我們在徐徐圖之,需要足夠的耐心和時日。一蹴而就的后果注定激烈,要全而退,不要兩敗俱傷。”很認真地看著顧楠:“楠楠,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但你必須要自保無虞。”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顧楠知曉如舒公之事,在糾集舊識布局,可能前面一連串的事,也有他們的手筆,如今又在想要刺殺皇后。
但此事若真,假借婚儀行刺,別說是宣榕了,就算帝王有意相護,也有心無力。
顧楠舒了口氣,不知是慶幸宣榕沒有破,還是慶幸別的什麼,旋即又苦一笑:“郡主,這件事和您想得……不,此事和您無關,真的,您不要手了。就算我不知分寸,還有……”
后兩句顧楠說得極為含糊,像是心緒不定下的喃喃自語,襯著屋外驟雨,宣榕沒聽清,將視線落在窗檐斗拱,水珠如鏈,綿延不絕。宣榕忽然很輕地問道:“你喜歡中宮生活嗎?”
“我不知道。”顧楠出神半晌,才道:“或許……不喜歡,不討厭。不重要。”陡然回神,似是意識到不能讓宣榕再問下去,便走去闔了窗。回頭問道:“怎麼都在聊我?郡主呢,你常年不著京城,是因為京里頭有討厭的憎惡的人嗎?”
宣榕搖了搖頭:“怎會。”
并不厭惡人,只是不喜裹挾人行差踏錯的諸般架構。
顧楠睜大了葡萄一樣的圓眼:“誒!京中傳聞,郡主是為了躲避婚事才外出,去年又說,你是無人提親臉上無不敢回來——我就說他們看法太淺了嘛!誰能配得上你,一群癡心妄想被打破,又嚼舌的人。”
宣榕:“……”
一年不回,流言已經恐怖如斯了嗎?
失笑:“還有什麼傳聞沒有?”
顧楠走回來坐住,托著下道:“有。最新小道消息,是郡主你撿了個小白臉養著當外室,很寶貝,沒幾個人見過。現在好了,好幾個有意攀附但好面子的,在想要不要忍辱負重、大度視之。”
宣榕:“???”
想必是有人注意到和耶律堯一同外出,但怔了半天,愣是沒能把那三個字和耶律堯掛鉤,心想怎麼有人能眼瘸這樣,哭笑不得道:“這都哪跟哪呀?我下次讓阿松澄清一二。”
顧楠義正辭嚴:“就是!顛倒黑白!郡主是那種把人隨便安置在偏宅的人嗎?”
“……”宣榕尷尬地咳了一聲。
顧楠自己心里有鬼,本就愈發注意宣榕神態,一眼就瞧出不對勁,詫異道:“啊……?”小心翼翼:“真外面有人啊?”
“沒……”宣榕想解釋,但不管怎麼解釋,好像都有點歧義。無奈地手顧楠腦袋,輕嘆道:“有位客人在客宅住了一兩月。好啦楠楠,你好好休息。”
宣榕起,喚了宮人來取走。在臨走前,正道:“三月十五側妃冊立,你還有小半月考慮。直到婚事結束的第二天——太子妃之事都可以取消的。”
雨聲凌凌,兩廂沉默。半晌,顧楠才道:“好。”
*
三月初三,按照民俗,這是江淮一帶的鬼節。近幾年來都頗有江南富庶人戶來定居擇業,也把這項習俗帶到了京城。
這天吃面絆鬼腳,到了晚間,幾乎沒有人外出。
宣榕也回得早。剛要進門,忽然瞥到巷口棲了一堆白乎乎的東西,納悶地多看了幾眼,“咦”了一聲:“阿?你怎麼在這?”
阿應是從哪里撒歡回來,玩累了,無打采趴臥著,聽見宣榕聲音,立刻直起奔過來,繞著擺撒歡。
半人高的猛迫十足,容松在一旁如臨大敵:“你你你離遠點!別直亮爪子!你知道你有多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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