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言厲之後，滿朝跪下。

    “陛下息怒。”

    貝婧初起離開兩儀殿，宮人呼：“退朝——”

    眾人依次散去。

    回家的懷恩有些無奈又失的輕歎：“這天下難得安定一陣。”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興時的苦，總沒有亡時的苦多啊。”

    香巧勸他：“別這樣說，出兵固然耗錢，但開疆擴土後，大越更加地大博，百姓的生活也會更好，不是嗎？”

    懷恩不讚同：“你說的這些，前提是贏，還是很快的贏。”

    “否則損失慘重不說，還會拖垮好不容易才富足起來的朝廷。”

    香巧笑道：“咱們大越多強盛，糧食富饒，兵在以前看來都是神兵，怎麽會不贏呢？”

    在放冰的屋待久了有些冷，已經收了汗的懷恩往上披了件薄毯，才反駁道：“當初突寧攻打大越的時候，不也是自信滿滿嗎？可你看看現在都什麽樣了？”

    “這才幾年，新出生的小孩，都有的隻會說越話了，他們原來的語言和習俗開始被漸漸忘。”

    “有些天資聰穎的，已經能作詩了。”

    “陛下這樣好大喜功，我真的不能說一句百姓之福。”

    香巧沒再勸他，知道勸不了。

    另一邊，甘殿，雷念兒也勸著貝婧初。

    “剛才怎麽還生氣了呢？”

    “每次有點對現狀的改變，都有人跳出來反對。”

    “不是這個，就是那個，臣以為陛下早就習慣了呢。”

    貝婧初挖了勺冷蟾兒羹送進裏咽下去，語氣很正常的解釋：“我沒生氣呀，剛才是裝的。”

    若是真的生氣，反而用不著表現出來。

    直接罰俸的罰俸，貶的貶。

    就是因為沒生氣，也不準備罰人，才做出發火的樣子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雷念兒手下也是有人的，一想便也想通了。

    對這貝婧初的決定，有些期待的同時卻擔憂著：“從前雖為將，也畢竟不是主帥。”

    “做一個副將，雖也領著一堆人見機行事，但隻需遵守主將下的軍令便可，旁的不用多想。”

    “陛下這次點臣做主將，為臣子，我本該向你保證，必不負聖。”

    “但說心裏話，我其實是沒底的。到了前線，所有的決定都靠我預判，所有的責任都靠我背負。”

    “以前的覺得，我父親也就那樣。現在到了他的位置，我也不得不承認，他雖然不是個好父親，卻是個好將軍。”

    這話聽著，讓貝婧初有些無奈，問道：“趁著明旨未下，你要改為朕點你父親嗎？”

    雷念兒連連搖頭。

    “不是啊，臣隻是發發牢。”

    “他一個老頭子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總不能就揪著這一代人薅吧？”

    “到時候他們都死了，誰去守國門？”

    “臣等必須要長起來的，我知道。”

    手指著琉璃樽的杯麵，加了冰塊的飲子傳出沁涼到指尖，眉眼帶愁，問道：“隻是想到，我都這樣，陛下是不是也同臣一樣，麵上雲淡風輕，心裏的力也很大呢？”

    第一次做主帥，也第一次做皇帝。

    從前上麵有人著，卻也有方向，偌大的責任不在自己上。

    如今沒了，責任與權力一起襲來，得有點不過氣。

    自己不過是肩負領軍之責，就開始惶恐。

    那擔一國之責，是不是也小心謹慎，前路迷茫。

    生怕自己一個錯誤的決定，就讓大廈傾頹。

    貝婧初帶著笑意橫了一眼，答道：“不是。”

    在雷念兒微驚的眼神中，繼續答：“不是這個時候，在朕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那時候未來看不到希，不知道背後其實還有拖底。”

    “隻覺得，隻要走錯了一步，咱們就得共赴黃泉，前半生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功虧一簣，給別人做嫁。因我們極力爭取才得以提高的子地位又會一夕之間恢複原樣，甚至瘋狂反撲，用來阻止們反抗的念頭。”

    “那些支持我的，堅定站在我後的人，因為我某一個決策沒有預料到後果而覆滅。那時候，才是力最大的時候。”

    雷念兒驚訝得微張了，問：“我......怎麽不知道？”

    貝婧初彎了下眼角。

    “哪兒能讓你們看出來？”

    “隻有朕做出十拿九穩、信心十足的樣子，你們才會有士氣，才會信服朕。相信，隻要跟著朕走，就不會有問題。一個領導者足夠的掌控，才能給下屬勇氣。”

    “對著朕就算了，等你出去後，可千萬別對你的副將說，你的心不夠穩。”

    雷念兒“哼”了一聲。

    “知道。”

    撅了下，有點不高興的嘟囔：“我又不是傻子。”

    “其實咱們國力這麽強，我知道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貝婧初挑眉，“那可不一定。”

    語氣誇張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萬一哪個地方得了什麽機緣，突然出了位曠世之才，異軍突起了呢？”

    “萬一是咱們夜郎自大，對別國不了解呢？”

    “或者又萬一，咱們的探子能力不夠，探到的不是他們真實的國力呢。”

    “任誰先出兵的那一方都是信心滿滿，最後還不是許多鎩羽而歸。”

    聳聳肩，“朕隻是預估沒問題，可不敢向你保證一定沒問題。”

    貝婧初端起飲子，做敬酒態，撞了下雷念兒的琉璃樽，低聲調侃道：“雖然現在看來，豬當主帥都能贏，但為防萬一，還是請朕的雷將軍隨機應變。”

    不管朝中人是同意還是不同意，總之朝廷發放征兵告示。

    兵部的人一開始還發愁著上哪兒抓這麽多壯丁給他們陛下打天下。

    按以往的經驗來看，沒人願意自己伍，都是湊不夠人數的直接派人去挨家挨戶的搜。

    隻要年齡符合的，直接強行征兵，才能給上麵的人差。

    這次需要的人更多了，接到任務的發愁得摳頭，卻也隻能先把告示上。

    實在不行他們隻能再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