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是八月七號找何進請的假拖延離京日期。

因為跟甄家人討論聯姻得等甄儼親自進京，那就得至再過五六天。

考慮到如今蜀路途險遠，李素估計：說不定甄儼在談判的時候，已經做兩手準備了，比如讓甄家的生意也趁機打一下蜀地，要調撥轉運一些資產人手過去開拓。

甄家作為漢末有數的豪商大族，訊息肯定非常靈通，知道往年蜀郡商業已然非常發達，而且蜀儒四宗和其他當地大族早已盤錯節，不容外來戶手。

但劉焉造的變數，導致四大宗裡排行第二的任家學派元氣大傷，而董扶一家雖然被劉焉善待了，但隻要劉備將來進去，肯定是要以教唆謀逆首惡的罪名把蜀郡董氏夷滅三族的。蜀儒四宗排行第一第二的都伏誅，空出來的生意真空和權力真空就都非常可觀了。

更有可能，甄儼已經讓其中一個甚至幾個妹妹，提前從無極老家提前搬到鄴城住了，以便談之後，直接送一些妹妹跟著生意管事去漢中安置，先置業另住——

隨著今年三月份，甄家出了守製期，甄儼那個孝廉也正式被征辟了職，如今在鄴城當個基層的從事，在鄴城置業了好幾，家人提前搬到鄴城住是很方便的。

而甄儼的弟弟甄堯因為比他年輕兩歲，今年才十五，還冇正式做呢，說不定也會狡兔三窟，到劉備那兒混個。

鄴城到雒還是比較近的，快馬往返八天左右。但小姐和家人們得坐車慢慢趕路，這麼算，報信的人四天到鄴城，回程緩緩而行七八天，可不得八月二十五左右，才能一切搞定。

幫李素拖的時間已經夠久了。

請假後次日，八月初八，趁著甄儼還冇到，李素就利用這三四天的空檔，先幫蔡邕那邊打點一下。

一秒記住://

他跟蔡邕畢竟還有一層師生關係在，所以哪怕翁婿關係保，在學問題上“順手”幫幫蔡邕還是名正言順的，不至於招人顯眼。

跑了兩趟東觀和蘭臺後，李素也發現好多東西要搬走真是不容易，主要是古簡太多，竹子那麼重，整個蘭臺的竹簡書至幾萬套，一套又有好多編簡，說是幾十萬編簡都不誇張——

要知道，曆史上是雒被毀時，蔡邕自己家裡的私人藏書就有四千套、上萬的編簡。蘭臺相當於漢朝的國家圖書館，比蔡邕個人藏書再大幾十倍規模是很輕鬆的。

當然裡麵重複的容也很多。比如蔡邕之所以要編訂《熹平石經》，就是因為各家抄錄的四書五經因為描述字眼不同，有好幾十個版本，這些版本你在蘭臺都得存檔、但太學石經隻挑最權威的公認版本來刻，其他版本則是留在蘭臺供學研究對比。

後世“文姬歸漢”的典故之所以被傳頌，主要是曹把蔡琰接回來後，問能不能找回那些蔡邕當年的孤本古籍，蔡琰回答說“家父藏古籍雜書孤本四千套，流散無存，妾僅得背誦十分之一”，最後把背下來的四百套古籍孤本默寫下來，才讓那些書流傳於世。

要不是這件功德，僅憑蔡琰的其他文化績，是不足以跟班昭並稱的。

現在那麼短的時間要麵對那麼多東西，李素也不得不應急從權，不能真講究全部“拿走真跡、留下謄抄本”。

城外的五百騎兵，加上隨行輜重大車，不足以運走幾十萬竹簡，就算能運走也太顯眼了，會被懷疑。

李素暗忖：我隻是來儲存文化容的，又不是文收藏，隻要那些孤本的容傳承下去就好，至於這些竹子……如果不是埋在地下，幾百年也就朽爛了。

哪怕是紙，隋唐時候的造紙技，也無非是“紙壽不過千年”，他現在造出來的從左伯紙改良的李侯紙，壽命就更比不上隋唐宣紙了。所以這些抄錄的容，將來肯定是要轉錄的。

“不如就把隻有竹簡上有的文字，全部抄在紙上，至運輸重量能減輕百倍，幾十萬捲紙，帶出去就冇那麼顯眼了。

容全部有了，也算大功德，這些竹子，大不了將來遙控買通一些留在雒的太學生、蔡邕門徒，讓他們真遇到大難的時候，想辦法花錢通融。董卓走的時候肯定會盜掘東漢十幾個皇帝的皇陵搜刮金銀寶。

但搜刮完之後也犯不著特地破壞墓室建築，到時候讓蔡邕門徒冒險求個，把要燒掉的竹簡埋回被挖空了財的皇陵裡，再藉口堆土掩埋曆代先帝棺槨，董卓估計也會同意的——董卓隻是想要錢，不是特地奔著大逆不道來的。竹簡真埋到了氣好的皇陵裡，說不定還比放在外麵儲存更久，後世有考古學家有緣找到就找，找不到也算了，反正容冇有失傳。”

李素最終便如此定下腹案，讓甄家的人按照這個思路調度籌集人手。

蔡邕組織了上千個相對靠譜的太學生日夜抄寫，甄家也出了一批抄書匠。

另外蔡邕刻的熹平石經，前兩年甄家人為了賣書牟利隻摹刻了幾部賣得好容易回本的。這次也不顧本了，把石經上的七經中，還剩三部冇刻的統統刻了，到時候把木雕版運走。

整個工程半個月要基本搞定，最多二十幾天。

略算下來，需要抄的卷軸大約有十幾萬個，印刷雕版幾千塊，其餘經蔡邕鑒定覺得重複的就不要了。被喊來抄書的太學生一天要抄三四張卷軸。

在這個過程中，李素也發現了卷軸書大量運輸時的又一個難點，想著手改良一下。

不過，他才琢磨了一半時，卻遇到了一些私事糾結。

……

八月初十，來蘭臺後第三天，蔡琰忽然找到一個機會，假借也幫父親整理去郡所需書籍，趁著左右無人，把李素堵在一間藏書室中，左右再無他人。

蔡琰狀態很是失落慌神，逮住李素就問：“師兄，你向大將軍告假的理由，外麵有些人都知道了。你……你是不是要娶甄薑，還是征西將軍要娶甄薑你娶甄？就因為你跟我的婚約，不能公之於眾，所以你要……”

李素心中一暖，連忙摟著妹子安：“想什麼呢，跟我沒關係，是征西將軍和關將軍張將軍的事兒，我就是個牽線的。”

蔡琰眼神忽閃了一下，有些潤：“你可是21歲的中郎將、馬上就要再加一方郡守，對外卻始終宣稱冇有定親，甄家想聯姻居然肯放過你？”

李素颳了一下蔡琰的鼻子：“那是因為我把甄家的示好徹底化解了，他家就三個妹妹年紀差不多能親、定親，都被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他們再也冇有適齡的妹妹了，當然就冇辦法。”

蔡琰盯著李素看了許久，仔細揣李素的眼神，漸漸淚瑩然，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師兄你對我真好，我卻不能做你賢助，最近都幫不到你。

你這兩天忙些啥呢，我幫你吧，以你份之尊，總不用親自抄寫吧……再說你的字還是那副樣，說出去彆人都不信呢。”

說著說著，蔡琰表重新活潑起來，似乎徹底走出了剛纔的擔憂和隨後的，隻能說十五歲的小姑娘緒就是波快，三分鐘熱度。

李素說著，拿過一些紙卷，把他這兩天忙的活兒，示意給妹子看：

“我這兩天在琢磨，要運十幾萬張卷軸去外地，殊為不易，就想能不能把書換一種裝法，把卷軸的軸柄去掉，直接疊放，這樣就不用捲一圈了，存到箱子裡時，占的空間也小幾倍，不容易顯眼。”

原來，因為雕版印刷纔出現兩年，這個時代的書的形狀，還冇有徹底胎出老式竹簡的演化慣。甄家和其他所有書商賣書，都是跟後世那些名人字畫一樣，一個長卷軸，兩端兩個軸柄，如果卷的時候倉促，卷得很蓬鬆，就更占地方了。

可以設想一下，一張名畫如果是捲起來的，要占多大空間，中間有多空隙，而如果摺疊甚至形線裝書，積肯定小好幾倍。

平時這個指標不重要，但既然李素要儘量低調地運走那麼多書，積就突然重要起來了。因為改線裝書之後，假設原來一口箱子運出去，裡麵隻能藏兩百個卷軸，現在說不定就是五百本書，在守衛蘭臺、東觀的京城將領兵眼中，乃至出城門時，都會低估數倍。

李素就跟蔡琰商量：“師妹，你會針線麼？要是會的話，我們試試，把這卷書裁切一段段一尺寬的窄頁，原本八尺長卷變八頁，前麵加一頁封麵，再用針線合起來。”

蔡琰雖然是文藝青年，但乖巧生都會的針線活兒，當然也會，聽了師兄的建議，覺得這事兒好玩也很有意義，就幫著裁剪了一本書。

不過好了也不滿意，建議道：“既然都裁了，還隻有這麼薄一本拿在手上，怪彆扭的，這是論語第一卷，三千多字，分了八頁，論語一共有四卷，既然非要裁，那就把論語四卷三十二頁到一起好了嘛。

《孟子》原本是十一卷八尺長卷，裁八十八頁一尺書頁，厚度拿著也剛剛好。《左傳》這種二十萬字、六七十卷、六百頁的，倒是在一起太厚了，分六本吧，每本不要超過一百頁。”

李素本來也剛琢磨這事兒，冇往深想呢，見未婚妻心細，他當然是從善如流，夫妻倆就在一間藏書室裡，孤男寡把線裝書這種裝訂模式發明出來了。

了幾本樣品之後，蔡琰也覺得李素的想法有些膠柱鼓瑟，提出了兩條改良意見：

“師兄，《西京雜記》和其他短書，隻有幾千字的，做裝訂也太薄了，還多費手腳製，跟其他書在一起也不好。我看要去掉軸柄節約空間，也不一定非要裝訂，我們直接摺疊加封不也方便的？

還有，就算是那些長卷要製，也冇必要裁切，裁切了之後反而每張紙翻過去正麵有字、反麵隻有滲墨汙漬很難看，不如就直接摺疊，把兩頁紙背在一起不能扯開，那樣還減讀者一半的翻書次數，正反都有字。”

蔡琰這兩個靈一閃的小點子，也讓李素頗為驚喜。

他隨後意識到，自己是先為主了，因為後世的書都是雙麵印刷的，要線裝書當然要裁開了。

但現在可是隻有單麵印刷和單麵抄寫的技，紙背本來就不用出來，摺疊製不就好了麼。

至於那些太薄的書，摺疊了也不用就直接存放的，就類似於蝴蝶裝的柬冊了——後世結過婚的人，送過婚禮請柬的應該都不陌生，就是那種摺好了可以跟手風琴一樣拉開的摺頁。

果然論做手工小玩意兒，還是生比較心靈手巧，李素充其量也就是提供點先知先覺的思路，實踐蔡琰想得比他又觀又實用。

蝴蝶裝線裝書、摺頁書……統統在大漢朝的國家圖書館蘭臺裡的這間藏書室，先後被髮明瞭出來。

夫妻倆一起書裁書折書，鼓搗文化產業的工藝，倒也心暢快，不知時間流逝，隻覺心有靈犀，很有共同語言。

一邊鼓搗，每當有一種新的創見，李素就找來甄家商號管事張亮，讓他再調撥工匠進行這些生產環節的活，李素和蔡琰出樣品教他們怎麼乾，讓工匠們批量打孔、裝訂紉、裁剪加封。

“能夠跟師兄一起鼓搗那麼多造福天下文人的東西，真是幸福呢。冇想到我也有起那麼大用的一天，好期待到了郡之後的日子。”蔡琰心中充滿了甜的幻想。

好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三天後甄儼趕到了雒，跟李素正式談了甄家跟劉備陣營大規模聯姻的事兒。

反正甄家兒多，甄儼也如李素的預期、接了全部條件，把妹妹們和偽裝嫁妝的一部分家產，都準備送去漢中。